<p>　　“初时，老人家不知欧阳鸣是一个外貌忠厚，实则狼子野心的人，见他胆敢一个人惹上狼山三虎，出自敬重相相偕偕之情与他结交，后来与他相处时日渐长，才从他的行事与话语中窥出他是一个口蜜腹剑的人，老人家那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知道惹上这种人，切不可骤然割袍绝交，那只会惹来怨怨报复，所以便采取敬而远之，不冷不热的态度，希望渐渐疏远他，这也是老人家处事谨慎的好处。”</p>
<p>　　“爹，孩儿有点不明白你最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钟家信眨着眼迷惑地问着。</p>
<p>　　“信儿，难怪你不明白。”钟国栋吁了口气，说道：“当时，为父跟你一样的心情，认为当决则决，那样做岂不是婆婆妈妈么。为父那里候也是你这种年龄，自然不及你们们祖父深谋远虑。”</p>
<p>　　“大伯，那到底是什么好处呢。”家义催问道。</p>
<p>　　“好处可大了。”钟国栋说道：“终你们祖父一生，欧阳鸣不敢稍露越轨之心或不敬之意，一直对你们的祖父执礼甚恭，咱们钟家堡也才得相安无事。”</p>
<p>　　“爹，祖父对他有恩于前，而钟家堡与欧阳鸣又没有过节，祖父他老人家过分小心是否多余。”钟家信又问道。</p>
<p>　　钟堡主道：“谁说没有过节，你们的祖父不是杀了北斗七星会的两位成员么。”</p>
<p>　　钟家信道：“那与欧阳鸣又有什么关系呢。”</p>
<p>　　堡主钟国栋道：“这话又得从头说起，也是北斗七星会时蹇运乖，就在他们损兵折将不久，便碰到了白马大侠许元弘与南天双娇两姐妹，姐姐青城仙子林明明，妹妹南岩玉娃林茵茵，三人仗剑江湖，确实干了不少可歌可泣的仁侠义举，这些杀手霉运当头，竟然碰上了这三位，那还会被轻易放过，当场三死一伤，只有老大骆孤帆逃脱，跑到云南投靠他的师兄普如尘。”</p>
<p>　　钟家信说道：“那也与欧阳鸣搭不上关系啊。”</p>
<p>　　钟堡主道：“那普如尘是金蜈门之主，欧阳鸣是金蜈门的大令主。”</p>
<p>　　钟家信“啊”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来，欧阳鸣必然知道祖父与北斗七星会的过节了。”</p>
<p>　　钟国栋道：“本来不知道，他老人家隐居崂山后，就以青枫这个名字，你祖母也不用凌烟二字，而以甘佩兰的名字自居，姓甘，就是恢复了父姓。”</p>
<p>　　钟惠琴道：“既已更名，又怎会被人知道呢。”</p>
<p>　　“问得好。”钟堡主道：“那是老人家于一次酒醉之后，笑谈快意恩仇，武林轶事，一时口疏，说了出来。当时还未看出欧阳鸣是个狼子野心的人，与他相交甚笃，说来老人家清醒之后，也很后悔将这件往事说给他听，但也无可奈何了，说了的话是收不回的。”钟国栋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老人家在后悔之余，对他一直暗中提防，及至看出他是一个心行不正的人后，可谓宁可得罪君子，不愿得罪小人，像他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必然会向普如尘献媚邀功。于是，他老人家便开诚布公向他和盘托出事实经过，如何处决由他自己决定。欧阳鸣这次表现倒是非常磊落，指天发誓决不向普如尘陈说，所以也就一直保持相安无事。”</p>
<p>　　钟堡主端桌上茶杯啜了一口，润润喉咙，又道：“不过，他老人家在临终之前曾叮嘱为父，说他迟早都会揭发这件秘密，要为父严加防范。”</p>
<p>　　“爹，现在事隔多年，不是一直平安无事么。”钟家信提问道。</p>
<p>　　“平安无事。”钟堡主道：“那不是他不揭发，而是不愿，因为说出来对他并无益处。”</p>
<p>　　“爹这样说，是否说他出了什么事。”钟家信反应灵活，立即联想到其他因素。</p>
<p>　　“不错。”钟国栋点头道：“他就在你祖父仙逝不到二个月，因练功不慎而走火入魔，据传说只是下肢僵硬，不能行动而已。”</p>
<p>　　钟家信还想说什么，却被乃父摆摆手阻止了：“信儿，为父知道你想什么，你祖父生前他不揭发，算是知恩图报了。死后来说，那是他已走火入魔，纵然在金蜈门争得较高职位，也只是餐尸索位。不过，有一点必须补充，也值得我们警惕的是，欧阳鸣在走火入魔，下肢瘫痪后突然失踪，金蜈门门让普如尘也相继逝去，骆孤帆顺理成章以师弟身份接掌了金蜈门。”</p>
<p>　　“爹，依你看，那欧阳鸣是死是活。”</p>
<p>　　“依照为父的猜测，他应该还活着。”钟国栋说道：“这也是一直以来，为父暗中加以防范之故。”</p>
<p>　　钟家信沉思片刻，说道：“爹，孩儿认为欧阳鸣有可能被骆孤帆隐藏起来，一则为了拢络金蜈门的人心故施恩惠，明为保护，以防仇家报复，实则收安抚之效。另一方面，死马当活马医，以内功疗治那瘫痪的下肢，能治好，还怕欧阳鸣不死心塌地为他所用么；不能治好，也就收到收买人心的效果了。”</p>
<p>　　钟家信不愧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分析得条络分明。</p>
<p>　　“信儿，为父正是这样想的。”钟国栋赞许的瞧着么儿，不停的点头道：“你们祖父的眼光一直很准，决不会看错人，为父一直兢兢业业时加戒备，也就是这点。”</p>
<p>　　“爹。”钟家信忧虑的说道：“若是今晚夜行人探堡的目的与程姑娘完全无关，那就极可能欧阳鸣武功尽复，也只有他知道我们的居住地。”</p>
<p>　　“这是极可能的事。”钟国栋说道：“因为知道钟青枫即是浩天的人，就只有欧阳鸣一人。”</p>
<p>　　钟家义插嘴问道：“大伯，他会不会亦像祖父一样，一时口疏，告诉了别人。”</p>
<p>　　“应该不会。”钟国栋肯定的说。</p>
<p>　　“爹。”钟家信道：“依你看，那位程姑娘有没有嫌疑。”</p>
<p>　　这位年轻人的确不简单，他立刻将问题转到了程如萍的身上。</p>
<p>　　“这一点，爹不敢妄下断语。”钟国栋怔了一下，随即问道：“珍丫头，你跟惠琴经常与程姑娘粘在一起，可否看出她的武功程度。”</p>
<p>　　“爹，孩儿看不出来。”钟惠琴不假思索的说。</p>
<p>　　钟家信却沉吟着说道：“爹，不管她武功深浅如何，她来到咱们堡中不久，南尔镇便出现了金蜈门的人，同时也发生了夜行人的事，多多少少她难脱嫌疑。”</p>
<p>　　钟国栋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咱们一家大小及钟家堡的安危，说不得要暗中对她多加留意了。”</p>
<p>　　一直未曾开口的堡主夫人，此刻却突然问道：“国栋，咱们所决定的事，是否有所改变。”</p>
<p>　　钟国栋瞧瞧天色，长长一吁道：“照原计划行事，现在你们回去准备，明晨五鼓启程。”</p>
<p>　　而就在准备举家远离的当晚，金蜈门即发动了大规模的血洗行动。</p>
<p>　　就在钟家堡不远的山神庙，战斗极为惨烈。</p>
<p>　　庙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已飘了进来：“钟大堡主，任你长了三头六臂，也难逃出本门所布的天罗地网。”</p>
<p>　　钟国栋霍然起身，利用山神庙的阴暗，悄悄掩到门后。</p>
<p>　　微弱的星光下，他看见外面影绰绰的晃动着六七个人，全身黑色劲装。</p>
<p>　　金蜈门的行动原则多以十人为一组，每一组的成员各以武功高低作平均编排，极少分割调配。</p>
<p>　　现在，以庙外的人数来判断，大概只有一组的人马。</p>
<p>　　钟国栋比较放心下来，他清楚敌方的编组如何，每一组中因有好手领导，但真正上得了台盘的不过一二个人，除非是特意有所安排，加派他们的首要人物参予，否则，单以一组之力，他有自信可以摆平。</p>
<p>　　眼前的形势极为明显，金蜈门一定是派出大批追骑搜索他，由于崂山山区辽阔，地形复杂，搜索的人马便免不了较为分散。</p>
<p>　　要不然，以常理而论，金蜈门决不敢以一组人来冒险，也不知道这一组人的运气是好是歹，倒是中大彩啦。</p>
<p>　　庙门外，原先那个阴恻恻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像飘进来的一阵妖风：“钟国栋，在钟家堡那个窝里，你可是太上皇，提起九归剑的名字但也是响叮当的字号。你虽然很少涉足江湖，但每年总是以做生意的形式出外游历，管管闲事，会晤老友屈元苍，这件事你能瞒过天下人，金蜈门对你却了如指掌。怎么着，如今你这号大人物竟变做缩头的乌龟啦，连个屁也不敢放。”</p>
<p>　　钟国栋想不到对方竟将自己行动打听得如此清楚，他贴身门侧，声音吵哑的递出去：“金蜈门里你又算老几。”</p>
<p>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不算老几，只是十三把头中的老七。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何妨出来比划比划。”</p>
<p>　　这时，钟国栋已经闪到庙门的另一边，他在估算这场搏杀应该采取什么方法才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p>
<p>　　时间对他来说，是一项极重要的因素。</p>
<p>　　忽然间，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声音从神案后方传来，那种声音就像猫儿在蹑足行走，又似落叶飘坠，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p>
<p>　　但钟国栋不是容易忽略任何细微末节的人，尤其在目前的情形里，他更不可能忽略每一桩不该忽略的事。</p>
<p>　　没有出他的预料，就像掩饰在神案后的声音，那位金蜈门的第七号把头又在开腔了：“姓钟的，平日里看你作威作福，神气活现，万想不到节骨眼上你竟是如假包换的窝囊废。你以为这座破庙是铜墙铁壁，能保住你的老命吗。你要再不现身，看我一把火烧不烧得你出来。”</p>
<p>　　一抹青森森的芒彩，便在外面那七把头的说话声中闪向钟国栋的背脊，但是钟国栋面庞贴着门框，恍若不察。</p>
<p>　　当这抹青光以极快的来势刺上钟国栋的背部，发出的却不是锋尖入肉的“噗嗤”声，而是另一种怪异的钝闷声音，就像是刺进了什么厚实的木块中一样。</p>
<p>　　不错，这柄青芒灿亮的长剑是刺进了一块木板，一块厚三寸的木板。</p>
<p>　　木板原是神案前端摆置的跪垫，钟国栋临时借来挡在背后，三寸厚的木板足够顶上这一剑了。</p>
<p>　　当时阻击者发觉情况有异，却都已迟了。</p>
<p>　　钟国栋的厚剑闪电般出了剑鞘，几乎剑锋出鞘的同时，狙击者的半个头颅已斜飞而出，死亡来得真快，甚至不给这人一声最后呼唤的机会。</p>
<p>　　喷洒在钟国栋脸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他连抹也不抹一把，全身上下早被一层层的血渍糊满了，有自己的血，也有其他许多不知何人的血。</p>
<p>　　直到现在，他才惊异地发觉，鲜血的味道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的。</p>
<p>　　尸体仰跌在五步之外，四肢摊开，寂然不动，犹如一具残缺不全的大型玩偶。</p>
<p>　　不必细加辨认，钟国栋也知道这个的身份，金蜈门的四卫之一青霜飞虹李川霸，先时在钟家堡那个用剑攻他的角儿，亦就是这一位。</p>
<p>　　李川霸在金蜈门的地位高过十三把头，而这一组追兵的发言人竟不是他，却由那七把头代表，显然他们是有意掩藏自己的实力，企图诱使钟国栋产生错觉，以达成图杀的目的。</p>
<p>　　情况发生这样的变化，钟国栋的戒惕已更为提高，他在盘算，敌方这一组追兵里是否还另外隐伏着什么高手。</p>
<p>　　山神庙外那位七把头又在出声，不过这次却透着几份心虚，字里言间仿佛不怎么落实：“钟国栋，你还在那里么，怎的又闷着头不说话呢。”</p>
<p>　　钟国栋抬头打量着庙顶的高度及供附攀的位置，根本不理会外头那位七把头的试探，纵身拔跃，人已上了横梁。</p>
<p>　　他轻轻掀开业已腐蚀的瓦片，一个倒翻伏上屋顶，也只是刚刚伏下，左边的檐角处两个人头倏忽冒出。</p>
<p>　　这两个攀上屋顶之人亦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劲装，不用说都是金蜈门的喽罗。</p>
<p>　　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光景像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举手抬脚尽量放慢放轻，生恐惊动了下面的钟国栋。</p>
<p>　　问题是钟国栋已经不在庙里，正好也要屋顶上，而且恰巧比他们俩早了一步。</p>
<p>　　于是，双手猛挥，两枚追风神芒已破空飞出，仿佛索魂者的泣号，那两名金蜈门死士骤觉腹部一麻，当他们的目的光慑及金芒，目光已经瞥见自己的肚腹不知何时已经剖开，花花绿绿的肚脏争先恐后的朝体外溢出。</p>
<p>　　当瘰疬的肠脏刚刚拖泻地下，他剑出如电，“澎彭”声响中已击翻了五面皮盾，镝锋打横，三名悍敌的咽喉同时绽裂。</p>
<p>　　不错，网破了，一条人影便在这时由火光中飞来，这人手中用的不是星状利器，也不是尖矛利斧，而是柄长剑，一柄尾芒流烁盈尺，青森森的长剑。</p>
<p>　　剑尖从钟国栋的头顶闪过，他曲背弓腰倒挫一步，身子尚未及挺立，青光一抹，又像流星的曳尾般直射而来。</p>
<p>　　剑花骤起，犹如白莲交迭，于刹那间涌现浮沉，一阵密集的金铁磕击声里，长剑斜荡，剑锋却已透过一面皮盾，把那执盾者活活钉死于盾后。</p>
<p>　　又有两个人影大鸟似的急掠而至，焰光跳动下亦可看出两人的手中家伙，他们一个舞动着流星锤，另一个上举红樱枪，显然是金蜈门的高手来增援了。</p>
<p>　　钟国栋猛然一个虎扑冲上，却在扑腾的须臾贴窜于地，厚剑掀起冷芒如波，又似砸地铺起一面光耗，九只人脚，立刻飞弹向九个不同的方向。</p>
<p>　　其中一个躲着快，好歹保住了一只脚。</p>
<p>　　包围的阵形已经凌乱，这五人一倒缺口顿现，钟国栋剑展如风，面容狰狞若鬼，人剑相连，势同奔牛破篱，锐不可当的突围而出。</p>
<p>　　利刃砍劈人间的声音带着沉闷，锋口入骨的音响反倒脆落得刺耳，这样的声音渗合着挤迫自肺腑的嚎叫，引发于丹田的吼喝，持续不断的此起彼落，似永无休止。</p>
<p>　　时间拖下去，便不必星刺刀戳，光被这种声音也会被逼疯的。</p>
<p>　　大堡主钟国栋此刻已是浑身浴血，他披头散发，手上一柄十七重的厚剑更是染满血迹，赤毒的火焰照映着他棕色的面庞，将他轮廓鲜明的五官幻映得更为突出，隐藏在眉心当中那颗珠沙痣，鼓涨得似乎要崩出来一般。</p>
<p>　　二十余名金蜈门的弟兄围绕着他，地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另外二十余名，看情形躺下来的都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p>
<p>　　钟国栋的脚步不停的移动，他喘息粗浊而急促，双目圆睁如铃，死盯着围绕他团团打转的二十余名敌人。</p>
<p>　　星状的利器伸缩，彷似一朵绽开的金菊，又如天际一曳光而过的流星，而利刃的挥斩劈刺，寒芒锐气笼罩成了面罗网。</p>
<p>　　钟国栋暴掠七步，厚剑划过一道半弧，两颗人心已骨碌碌抛上天空。</p>
<p>　　他躲过背后飞来的冷魂飞星，斜肩回身，剑由下起，又有一个金蜈门的伙计被开了膛。</p>
<p>　　钟国栋的行动如电，猝而扑下，掌剑齐扬飞斩，劈啪之声连成一串，未见掌影，未见剑势，又是四名黑衣劲装大汉已分成不同的方向摔倒于地。</p>
<p>　　现在，只剩下七把头一人了，他怔窒了一会，突有所觉的扭头望向钟国栋那边。</p>
<p>　　却在看清钟国栋的轮廓之前先看到了一把匕首，匕首再也恰当不过的轻轻贴上他的咽喉。</p>
<p>　　猛的一哆嗦，这七把头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钟国栋已冷冰冰的拿了言语：“不要叫嚷，七把头，否则你会死得比你想像中的更快。”</p>
<p>　　喉管里响起一阵咕噜噜的痰声，这位仁兄尽管强作镇定，无比的惊惧却由他的双眼中明显的流露出来，他僵硬的微抬下巴，不敢有丁点动作。</p>
<p>　　钟国栋凑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额头，他声音低沉却杀手腾腾的说道：“我问你什么，你照实回答什么，如此你尚有一条生路，倘有半句虚言，你就包死无疑，听清楚我的话了么。”</p>
<p>　　这人忙不迭的点头，脑袋一动，匕首已在他的颈项间划出一条浅细的血痕，冰凉的锋刃接触肌肤，竟使他感觉不到泌血痛苦，只赶紧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将下巴微微的抬起。</p>
<p>　　钟国栋缓缓的说道：“你们追来这里的一共有多少人。”</p>
<p>　　那位七把头努力吞咽着唾沫，干着声音回答：“十一个，总共十一个。”</p>
<p>　　钟国栋压着嗓门问道：“带头的是谁。”</p>
<p>　　这人舌头打卷，听着有些含混：“李川霸带头我为副，其余都是一干兄弟们。”</p>
<p>　　钟国栋生硬的说道：“派人回去讨援兵了没有。”</p>
<p>　　这七把头略一犹豫，颤声道：“讨援的兄弟业已回去一阵子了。”</p>
<p>　　那把尖利的刃首便在此时送进了这位仁兄的心脏，钟国栋运用匕首杀人的手法果然属于一流，这位七把头也和他的伙伴一样，哼都没哼半声，瞬息间即已断气。</p>
<p>　　虚实探明之余，钟国栋不再迟疑，他选择庙后的方向掠落，山深岭迭的地方，有的是容身之处，金蜈门追兵恐怕只有跺脚的份了。</p>
<p>　　这里虽只是个小镇甸，却相当热闹，一条南北贯连的驿道通过镇郊之外，四乡八野的农户固定于初一、十五到镇上来聚集开市，也是热闹原因之一。</p>
<p>　　其次是，如果有人问这南泉镇是属于那省管辖的，只怕谁也说不上来，因为这儿成了两不管的地界。</p>
<p>　　它位于豫皖边界，地处两不管，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安命所在，更是三山五岳各路人物的落脚处。</p>
<p>　　南泉镇有了这些人物的捧场，繁荣热闹是当然的。</p>
<p>　　镇上共有两条路，一横一竖十字形交叉而过，在横街的的街头上开着一片门面狭窄的热食铺子，铺子里卖的无非是些卤酱一类的猪、牛身上的玩意，生意还不错。</p>
<p>　　局促的店面后边正有四个人在搓麻将，看他们歪带帽子斜穿衣，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人物，估其量是些小混混罢了。</p>
<p>　　麻将，源于叶子戏，早先是以纸为牌，故称叶子。</p>
<p>　　盛传是韩信所创，作为军中排遣之戏。</p>
<p>　　早年大陆大家都玩十三张，一家放炮，三家出钱，弊垢甚多。</p>
<p>　　本省兴十六张，放炮的人一家出钱，自摸才三家出钱，减少作弊。</p>
<p>　　其实，任何一种赌都可以取巧，不过各有各的手法，只是各有不同而已。</p>
<p>　　有人说：打麻将靠战术运用。</p>
<p>　　那战术是否即为必胜之路呢，答案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p>
<p>　　这两种答案似乎相互冲突，其实彼此都可说是真理哩。</p>
<p>　　但是，最简明的答案，就是十赌九诈。</p>
<p>　　本省的十六张麻将，同样有弊。</p>
<p>　　舞弊的方式，有一吃三的高级郎中和联手师傅，后者俗称抬轿子。</p>
<p>　　一吃三的高级郎中必须具备有天份、眼力、记性，外加苦练手法。</p>
<p>　　惯用的千术手法，大概不离下述几种：其一，理牌。</p>
<p>　　原理是根据骰子的自然率而使用的手法，简单说明，东风家将好牌像风字对对等放在第一二蹬、第九、十蹬、第十七、十八蹬。</p>
<p>　　假如骰子打出六点、十点、或十八点，东风家就可将理好牌全部抓到，至于其他点子则大家抓不到。</p>
<p>　　自然率是十六分之二自己抓，十六分之二对家抓，高手往往是先打骰看风色，如出现六点、十四点时，在顺序上快手快脚加上四蹬，或缺少四蹬，这样一来，所理好的牌又变成自己抓到。</p>
<p>　　理牌原则大部份还是靠机遇，如加上变换次序，就有十六分之四的机遇，按说是投机取巧。</p>
<p>　　但如果看了骰子再转牌，或快手换假骰，甚至用手法掷出指定的点数，那就是真千术了。</p>
<p>　　原则上不限定东风家可以理牌，南西北家都可理，只是加的蹬哪种不一样而已。</p>
<p>　　其二，武场手法真师傅，他们苦练到双手可以三指中藏牌，其他二指一样灵活摸牌，外表非但看不出来，必要时还能在摸牌时取换送牌。</p>
<p>　　如此高手，每副是十八张甚至更多，占尽便宜。</p>
<p>　　在假自摸时，左手将多的出牌快速推到桌上消灭证据，清查和牌还是十七张，一张也不多。</p>
<p>　　假如再加练掷骰手法，练到控制自如地步，那就谁都搞不过他了。</p>
<p>　　其三，眼力与记性。</p>
<p>　　任何麻将牌每张都会有些微微不同，一副新牌经高手打过短时间就能认得清楚，每张牌的些微不同等于打明牌。</p>
<p>　　现在再介绍一下联手师傅，这些联手师傅除了具备理牌、假骰、手法脚法这些基本常识外，还要得有暗语套招。</p>
<p>　　暗语套招，相互之间有一套平常语气的报牌联络暗语，用脚指将对方所要的牌递出收回，相互交换。</p>
<p>　　还有，经过暗语通知，将牌送到桌上让自己人自摸。</p>
<p>　　到对家时，摸走一张，同时另加两张，下家摸走一张，剩下一张对家当然自摸。</p>
<p>　　假如是下家也是一样，只要将需要的牌放在第一张即成。</p>
<p>　　联手师傅多练一套脚法和暗语，还在默契好，在千术这门是第二流人物，但手脚并用以多吃少，相当厉害的。</p>
<p>　　这四个人当中，其中就有一对联手师傅。</p>
<p>　　这一对只是混混，联手技术并不怎么高明，他们采用的方式就是拉洋片中的一种：凑十。</p>
<p>　　叫牌的方式是这样的，假如搭挡要三万，就指指塘里的七万问：“这七万是谁打的。”其他类似，这样八圈下来，这一对还真的捞了不少。</p>
<p>　　输的想捞，羸的想乘胜追击，可能还有得玩哩。</p>
<p>　　在另间阴暗的睡房里有两个人，钟国栋与一个满面胡髯，头上还裹着绷带的彪形大汉。</p>
<p>　　钟国栋对着胡髯大汉，神情悲凉而伤感，他的声音也同房中的光线一样阴暗：“于明，在赶达镇上之前，我还一直担心能不能在你舅舅这儿看到你，真是上天怜见，好歹保佑你逃过这一劫。”</p>
<p>　　胡髯大汉唏嘘着，极为沉重的说道：“堡主，我心中苦，我心里愧，我不应该还活着，我觉得活着就像有罪。好好的一个堡被毁了，二堡主与少爷小姐凶多吉少，那么些平日相处像自己子弟的堡丁，一个个流血牺牲，我却苟安于此，这算什么呢。”</p>
<p>　　钟国栋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于明，你该往深处想，如果大伙全死做一堆，将来还靠谁去振兴基业，还靠谁去复仇雪耻。再说，你虽是钟家堡的总管，说句你别生气的话，终究不是钟家的人，本堡此次遭逢劫难完全系老太爷结下的恩怨，与你们外人无关，你们为了我钟家出力，我非常感激。如今为了他流血卖命，只有增加我内心的不安。”</p>
<p>　　胡髯大汉苦涩的说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堡主，实在不敢想像堡里还能剩下多少人，伤亡又到了什么程度。夜里一片混乱，局面完全不受控制，我们算是整个被击溃了。”</p>
<p>　　钟国栋沉默了一会，说道：“二堡主及孩子们的生死，你尚不能确定。”</p>
<p>　　胡髯大汉低沉的说道：“金蜈门围攻二堡主的诸人都是他们拔尖的高手，我当时看到的就有金蜈门的大掌法九阴掌斩入相、二执法祭魂幡赵百器，四卫之首无回棍俞宝等人。二堡主在重围之下，固则勇猛依旧。但时间一长，就颇不乐观。”</p>
<p>　　钟国栋眉宇深锁，缓缓的说道：“好在金蜈门此次行动，骆孤帆与欧阳鸣好像并没有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既未看到结局，就不能断定凶多吉少。于明，说不定他们也能和我们一样幸运，已经突围而出，正在某处等候我们会合亦未可知。”</p>
<p>　　胡髯汉子有些吃力的说道：“堡主，不是我有总说些丧气的话，二堡主与少爷小姐虽然个个都有一身杰出的身手，但却缺乏打斗经验，昨晚的情形，金蜈门的人那一个不是凶神恶煞。”</p>
<p>　　吁了口气，钟国栋问道：“夫人呢，我是说我那老伴可有消息。”</p>
<p>　　胡髯汉子摇头道：“没有消息，不过也令人难以往好处想。堡主，属下听得小黑子相告，说攻击夫人的金蜈门角色亦非等闲之辈，好像除了一名护卫之外，尚有三名把头。现场形势实在太乱，小黑子在摆脱他的两名对手后，赶过去协助夫人的时候，却又找不着人了。”</p>
<p>　　钟国栋表情沉重的说道：“这次金蜈门对我们所发动的突袭显然是处心积虑，要一洗当年之耻，为死去的鬼狐公孙樵、妖熊谢大彪报仇。但令人猜不透的是，既然经过详密的计划和预判才下手，那骆孤帆与欧阳鸣为什么不来呢，难道他轻估了我们的实力。”</p>
<p>　　胡髯汉子喃喃的说道：“他们地处云南，当然懂得防卫的重要性，难不成他们倾巢而出，连自己的窝也不顾了。万一有人乘机刨了他们的根，那才是得不偿失呢。”说着，他顿了一顿想了想，接着又说：“直到如今，堡主，我方的伤亡还无法确知，这烂摊子怎么收拾呢。”</p>
<p>　　钟国栋说道：“照我事先所说的计划进行，假如他们能脱险，必定会朝原先的路线朝广州方面去的。”</p>
<p>　　胡髯大汉道：“他们会不会先去黄土坳那边集结，堡主，那里也是我们预定的避难所之一。”</p>
<p>　　钟国栋说道：“你的意思是……”</p>
<p>　　胡髯大汉苦笑道：“这是属下的臆测，堡主平日待属下等犹如自己子弟一样，我想他们决不会因为堡破就弃而他去，必定会到那预定的集合场所等候堡主及少爷他们。”</p>
<p>　　钟国栋道：“这样好了，于明，你先暂留在你舅舅这里养伤，我去黄土坳看看，假如没有变化，我会要他们来跟你联络。那么你们就去大兴粮行先窝着，俞管事公安排你们的。”</p>
<p>　　胡髯大汉于明立即站起，形色凛烈的说道：“于明但得有一口气在，堡主，我亦必与钟家堡同生死，共患难，誓必以鲜血与性命为钟家堡的再创奋斗到底。”</p>
<p>　　钟国栋欣慰的说道：“好，于明，我知道你是血性汉子，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大兴粮行是钟家堡的生意，你去那里照样是替我钟国栋工作，又有什么两样呢。”</p>
<p>　　于明道：“只是目前危机四伏，我留在堡主身边多少还可出点力，万一碰上那些凶神恶煞，总可挡他一阵。”</p>
<p>　　钟国栋道：“你这份心意我领受了，说句不客气的话，万一遇到什么，我一个人脱身比较容易，是不是。”</p>
<p>　　于明搓着厚实的手掌，沉默了半晌，终低声道：“堡主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黄土坳，那地方隔着这里有一段路程，要走，就得趁早。”</p>
<p>　　钟国栋道：“我打算天黑以后上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