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hapter:第五章 坦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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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在进门前，空裔先将舒摩尔的存在感隐没了，因此卡莲与薇丝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跟随空裔溜进了房间。他以目光示意舒摩尔坐在客厅角落的懒人椅上，待在靠近阳台的位置。</p>
<p>　　    在进门时，薇丝正独自坐在自己的床上，紧紧抱着海豚抱枕，将脸埋在松软的棉料里；卡莲所处的位置离薇丝有五步以上，从她不时瞥向薇丝的目光，空裔就能推测出大概。</p>
<p>　　    薇丝离开那个秘密房间时，应该是被卡莲看见了。慌乱的薇丝没能向卡莲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因此卡莲疑窦丛生。为了替挚友解决麻烦，耿直的白夜城公主追问到底，于是被真诚目光逼到绝境的薇丝，只能举手投降……空裔曾交待薇丝，绝对不要透露真相，如果有谁追查，一定要推给自己处理。所以，这就是他站在这里的原因了。</p>
<p>　　    理所当然，卡莲根本不了解状况。她不过是担忧地望向抗拒自己接近的薇丝，而对问题没有一丁点头绪。对她来说，薇丝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任凭如何搜索记忆，都找不到线索来解释前因后果。</p>
<p>　　    当空裔出现时，卡莲仿佛见到了救星，稍稍放下心来。</p>
<p>　　    “克沙特拉……”</p>
<p>　　    “——不要着急提问，卡莲。让我整理一下语言。”空裔先在茶柜上沏好了茶，将茶盏落在卡莲身前之后，才端着茶托落座。其间，薇丝怀着歉意，默默注视空裔的背影，目光中请求原谅，而卡莲脸上的疑惑逐渐消失，心下了然，神情严肃，一语不发地等待着。</p>
<p>　　    两人有事瞒着自己，卡莲迅速理解现状，并对此深信不疑。</p>
<p>　　    她危襟正坐，仪态端庄，尽力传达自己的尊重。分享秘密是信赖非常的表现，卡莲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了解这项辛密，但此时开口拒绝未免出尔反尔、不讲情面，所以只好压下内心的焦虑，将决定权留给空裔。</p>
<p>　　    “……”</p>
<p>　　    坐下半晌，空裔仍然没有说话。</p>
<p>　　    角落里隐藏的舒摩尔焦躁地交叠着双腿。她察觉到薇丝的状态不太对劲，但以她的本事感觉不出来，明明答案就在空裔的脑子里，他却不肯公布，令人心痒。卡莲克制自己观察薇丝表情的冲动，低垂双目，徒然凝望那红茶的水面被漂浮的茶叶荡出波纹，稀薄的白雾袅袅上升，消散在空气中。果然，最后打破宁静的，只能是薇丝。</p>
<p>　　    “……克沙特拉，你说吧。我没关系的。”</p>
<p>　　    漩涡中心的少女认可了。空裔轻轻点头，直视卡莲。</p>
<p>　　    “先说结论……”</p>
<p>　　    “请说。”</p>
<p>　　    “——薇丝，已经死了。”</p>
<p>　　    现实与想象差异太大，一时之间卡莲都忘记了怎么发声、怎么回答，又怎么揣摩这句话的含义。她花了十多秒来咀嚼字词的意思，试图从多个角度理解，但最终宣告放弃。</p>
<p>　　    这是比喻，还是……</p>
<p>　　    卡莲无法理解。</p>
<p>　　    “……能解释一下吗？”</p>
<p>　　    “在一个多月以前，舒摩尔进攻白夜城的那场战斗中，启光联盟的战士薇丝，为了掩护同伴撤退，光荣牺牲了。”空裔淡淡地扩写了那句话。卡莲更加诧异了，就连舒摩尔都感到惊讶，是自己杀了薇丝？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与卡莲一样摸不着头脑。</p>
<p>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薇丝她明明……”</p>
<p>　　    卡莲急忙确认了一眼，这边的薇丝难道是空裔制造的精巧的幻象？</p>
<p>　　    “你所见到的不是幻觉。她的确是薇丝，但薇丝已经死了。”</p>
<p>　　    “……什么意思？”</p>
<p>　　    空裔再度沉默，似乎在追忆当时的痛苦。</p>
<p>　　    “……在黑暗巨像上与舒摩尔交锋时，我暂未解明暗鬼化的精神构造，在战斗中落了下风。这件事你是记得的。”仿佛在向卡莲确认自己的记忆，又仿佛在自问自答，不论如何，卡莲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所以我们才需要达摩克里斯之剑。”</p>
<p>　　    “在那场战斗中，我们的队伍被打散了，分落在巨像各处。”</p>
<p>　　    这段过程，卡莲在事后报告里读到过。</p>
<p>　　    空裔、薇丝与薇薇安三人在黑暗巨像里走散了，重新汇合花了好一番功夫。</p>
<p>　　    “我当时被种植了暗之种，但在薇薇安与浮士德的帮助下恢复了健康。”</p>
<p>　　    “……等一等，不是‘薇丝和浮士德’吗？”</p>
<p>　　    卡莲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准确性了。</p>
<p>　　    “你没有记错，报告上是这么写的。”</p>
<p>　　    “为什么隐瞒事实？”</p>
<p>　　    如今看来，此处的问题比卡莲想象的要大多了。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直率。</p>
<p>　　    “因为……我在遇到薇薇安与浮士德之前……”</p>
<p>　　    空裔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卡莲的双目。</p>
<p>　　    “——先找到了薇丝的尸体。”</p>
<p>　　    “什——”</p>
<p>　　    卡莲按捺不住，腾地起身，在空裔与薇丝之间来回扫视，连自己过度激动都没发觉。</p>
<p>　　    “那时，她的尸体还是温热的。”</p>
<p>　　    “所以……你……你做了……什么？”</p>
<p>　　    声线忍不住颤抖，某种超现实的真相即将冲击卡莲的思想。</p>
<p>　　    “在薇丝的意念还未彻底消散之前，我……”</p>
<p>　　    舒摩尔凝神静听，这回空裔一口气说出了答案。</p>
<p>　　    “——我以空裔族的秘法，将薇丝的精神重新固定在肉体上，将她不完全复活了。”</p>
<p>　　    “果然……”舒摩尔悄悄捏紧了十指，“所以你才会那么确信秘法的真实性。”</p>
<p>　　    “复……活……不完全？”</p>
<p>　　    “准确来说，我的思想只是存放在这里……”薇丝不忍空裔继续回忆，她接过话茬，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尽管我的肉体在后来通过启光技术修复了，恢复了生理活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完全复苏了。”</p>
<p>　　    手按胸膛，薇丝只感觉到了虚假的跳动，“我的精神，昔日的肉体，是两种存在。它们仅仅依靠克沙特拉的能力，虚伪地连在一起。如果不定期维护这种脆弱的关联……”</p>
<p>　　    “就……会‘死’吗？”</p>
<p>　　    “精神会消散，肉体变回植物人。”空裔解释道。</p>
<p>　　    他让薇丝坐在身边，拍拍她的手背，以表安慰。</p>
<p>　　    卡莲深受震撼，但更加疑惑。尽管薇丝战死是噩耗，但死而复生是幸事。哪怕这的确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消息，可是，又有什么必要瞒着她呢？卡莲并没有脆弱到因为挚友牺牲就一蹶不振的程度，刻意将她排除在外，又有什么意义？</p>
<p>　　    电光火石之间，卡莲想到了。但完全没有想出来。</p>
<p>　　    嗒嗒——</p>
<p>　　    茶杯与茶托发出磕碰的轻响，卡莲惊觉自己的手指在战栗。</p>
<p>　　    胸闷气堵，呼吸困难，背若火烧，额头涔涔冒汗。</p>
<p>　　    “……当时作战，有薇丝、薇薇安秘书官，还有我和……克沙特拉……”</p>
<p>　　    ——为了掩护同伴撤退。</p>
<p>　　    重锤砸下，嗡的一声，大脑蜂鸣。</p>
<p>　　    ——所以我们才需要达摩克里斯之剑。</p>
<p>　　    浑身僵硬，血液冻结，思绪排空，心中只有那一个答案。</p>
<p>　　    “……是……是……是我吗？”</p>
<p>　　    空裔与薇丝都默然不语。</p>
<p>　　    “被掩护撤离的……那个人……是我吗？”</p>
<p>　　    卡莲完全不知道这个插曲。就连舒摩尔都不大记得。</p>
<p>　　    “……”</p>
<p>　　    空裔宣告似的说，“是的，就在你驾驶浮空艇离开时。”</p>
<p>　　    卡莲被这声判决抽空了力气，瘫软在沙发上，她的神色还是一片茫然。薇丝悄悄垂泪又暗暗抹去，她及时探身捉住了卡莲的手腕，紧紧扣住，“如今你已知晓全部……卡莲，不要为我自责。我们的坦率只是为了争取你的理解与坚强。”</p>
<p>　　    空裔缓缓站起，抬手示意舒摩尔走近。</p>
<p>　　    “阴阳相隔曾是不可逆转的悲剧，但我已有办法克服它。或许某些无法偿还的罪孽、无法昭雪的冤屈，都能在某日烟消云散。”这些话，不只是说给卡莲与薇丝。“正因我们活着，正因我们跨越死亡，所以我们才能弥补昔日的遗憾，从死的绝望中发掘出生的希望。我希望你们相信，活着是一切的基础。我的这份能力，不是为了守护秩序、正确与正义……</p>
<p>　　    “——而是为了引导混乱、错误与邪恶，是为了纠正混乱，是为了弥补错误，是为了让邪恶返回正途。卡莲，无论你如何自责当时的疏忽大意，我和薇丝都愿意给你创造弥补的机会，但愿你能原谅，我和薇丝的这份任性。”</p>
<p>　　    “……”</p>
<p>　　    卡莲叹息似的回答，“原谅什么的……根本轮不到我……”她牵起薇丝的手，“我明白了……我接受。我会忍耐的，我将尽力补赎。薇丝，请相信我。”</p>
<p>　　    “我相信。卡莲，因为我从未怪你。”</p>
<p>　　    薇丝亲吻攥紧的十指，袒露心扉之后的笑容愈加灿烂。</p>
<p>　　    此时，空裔也不再隐没舒摩尔的存在感了。</p>
<p>　　    “我和你一样，卡莲。”</p>
<p>　　    突如其来的惊变中，两人连忙寻找武器，但舒摩尔的平淡态度大大出乎她们的意料。</p>
<p>　　    “我也愿意原谅。所以，白夜城或许能给一个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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