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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信永哆哆嗦嗦道：“师兄……”</p>
<p> “谁是你师兄！”</p>
<p> 程宗扬一脸的没好气，自己还以为这贼秃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谁知道挂着一串首席方丈、名誉主持、佛门总理事的名头，这秃驴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废物，修为稀松平常到令人发指，要不然也不会被剑霄门几个门人就给抓住。</p>
<p> 程宗扬倒不是想救他，实在是这贼秃叫得太凄厉，挣扎起来又玩命地瞎跑，竟然跑到自己这边。程宗扬一看这地儿待不成了，赶紧撒腿跑吧。结果满眼浓绿的密林里居然有个山坡，一前一后冲过来，两个人顿时掉下去一对，前脚赶后脚地拱进坡下的水潭，结结实实做了对难兄难弟。</p>
<p> 信永和尚光头上还沾着绿油油的浮萍，身上的肥肉像凉粉一样，一个劲儿的哆嗦。</p>
<p> 程宗扬实在看不过眼了，“你哆嗦什么呢？这儿天气连馒头都能蒸熟，你还嫌冷？”</p>
<p> “我这是吓……吓的……”</p>
<p> “娑梵寺也是十方丛林有数的名刹啊，你怎么混的？”</p>
<p> “阿弥陀佛……”</p>
<p> 信永打着哆嗦说道：“我…我们佛门弟子，弘…弘扬佛法是主，修…修为……”</p>
<p> 信永咽了口吐沫，说话流畅了些，“修为武技都是旁枝末节……切不可主次颠倒啊。比如说我吧，佛理精深，慈悲心肠，次次都是考试的优胜者。再说我们达摩院的首座，一身修为惊世骇俗，可那玩意儿没用不是？一到考试就抓瞎。上回考到一半，那家伙就不行了，一头一头地直冒冷汗，最后活活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唉……”</p>
<p> “这么狠？”</p>
<p> 程宗扬不禁对一脸市侩的胖和尚刮目相看，“你们都考的什么啊？”</p>
<p> 提到这个，信永情绪好了很多，“说个简单的吧，我佛门的成住坏空四劫你知道吧？”</p>
<p> “……你接着说。”</p>
<p> “劫数分大劫、中劫、小劫。小劫从八万四千年开始，每一百年减一年，一直减到十年，称为减劫，然后从十年开始，每一百年增一年，称为增劫。一中劫有二十小劫，一大劫有四个中劫。问：佛陀入灭以来，到如今经历几世几劫？”</p>
<p> “……你们把达摩院首座拉过去考算账？”</p>
<p> 信永正容道：“师兄此言差矣。就是佛陀也不能不吃饭是吧？每天寺中化缘多少，诸僧口粮几何，耗费灯油若干，这些都是佛门能否兴盛的重中之重！比如贫僧大修寺庙，耗费钜资给我佛塑造金身，世人一见顿生敬畏之心，自然越来越多的人心向我佛。若是茅舍两三间，泥人一两个，群僧每日托钵化斋，谁把你放在眼里？而且还耽误修行不是？”</p>
<p> 信永越说越起劲，“你看，自从我当上方丈，娑梵寺所属的田亩增长了二百倍，信徒数量平均每年增长百分之五十，僧众每年增加百分之十六，影响力跃居唐国诸寺之冠！僧众年收入由人均三十七文增长到五十贯，人均寺产由三贯增长到七万贯！我个人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庙里的僧众从此告别了清灯古佛，吃了这顿没那顿的日子，再不用沿街要饭，在庙里坐着就能吃上热乎乎的粥饭，一顿一个鸡蛋不说，晚课还有水果。出去讲经，每人一辆乌漆大车，配上真丝蒲团，旁边十六个小沙弥陪同，那排场那派头！州府的老爷都比不上！”</p>
<p> 程宗扬瞠目结舌看着这个胖和尚侃侃而言：“我佛门讲究普渡众生，可你过得清苦，世人都离你远远的，想渡人也渡不到啊！排场上来了，善男信女都进来了，我们这些大师们也都吃饱喝足了，精神足足地研讨佛理，排排场场地开坛讲经……阿弥陀佛，”</p>
<p> 信永双掌合什，宣了声佛号，欣慰地说道：“这佛法，也就弘扬开了。”</p>
<p>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光头，由衷地说道：“人才啊！”</p>
<p> 信永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小僧只是为我佛尽一点微薄之力罢了。”</p>
<p> “大和尚，你们这一趟没出去，原来是在这里杀人劫色啊。”</p>
<p> 信永连忙叫道：“小施主！真不是我干的！天地良心，小僧平生从没破过色戒啊！”</p>
<p> “别逗了。”</p>
<p> “真的！贫僧虽然带着那话儿，可就是个摆设！从来都没使过！不信我掏出来你瞧瞧……”</p>
<p> “滚！”</p>
<p> “是！是！”</p>
<p> 信永赶紧提好裤子。</p>
<p> “秃驴，那你们在这儿干嘛呢？”</p>
<p> 信永叹道：“一言难尽啊。”</p>
<p> “那你就分两句说。”</p>
<p> “是。”</p>
<p> 信永果然只说了两句：“我们本来想走的，可是遇到舍利了。”……</p>
<p> “这东西真不错！”</p>
<p> 信永摸了摸光头上的树叶，熟络地说道：“师兄……”</p>
<p> “少来这套！”</p>
<p> “施主？”</p>
<p> “一个子儿都不给！”</p>
<p> “大哥？”</p>
<p> “闭嘴！”</p>
<p> 信永赶紧闭上嘴。</p>
<p> 这和尚在雨林里热得头昏脑胀，见程宗扬用树枝编了顶帽子戴在头上，死乞白赖也要一顶，这会儿打扮得跟个特种兵似的，撅着屁股趴在丛林间往外看。</p>
<p> 外面是一条水泥路，按道理早该被疯长的藤蔓覆盖，看起来却和新的一样。</p>
<p> “你们是从这儿进来的？”</p>
<p> 信永闭着嘴使劲点头。他们在太泉古阵遇到一颗传说是上古高僧遗留下来的舍利，几支佛门派系费尽力气才取出来，谁知道还没商量好怎么分，就被一个头陀抢走。</p>
<p> 这舍利对佛门弟子来说比命根子还要紧，一群和尚谁也不提出去的事，玩命地在太泉古阵搜寻。娑梵寺人多势众，竟然让他们找到那头陀的踪迹，一路追到此地。结果昨晚一场混战，舍利抢没抢到不知道，反正信永和尚找不到人了。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又被人指认成凶手。信永心里这个憋屈，都想找道家的老君拜拜，好转转运气。</p>
<p> “走！”</p>
<p> 信永连忙道：“大哥，那路都说是绝地，不敢踩啊！”</p>
<p> “那成，你在林子里钻吧。”</p>
<p> “大哥！等等小弟！”</p>
<p> 信永连滚带爬地蹿到路上，跟在程宗扬屁股后面。</p>
<p> “贼秃！哪里走！”</p>
<p> 刚踏到路上，前面便是一声大呼，剑霄门几名门人挥刀舞剑地追杀过来。</p>
<p> 信永顿时魂飞魄散，一把攥住程宗扬的衣服，带着哭腔道：“大哥！我就说这是绝地吧！”</p>
<p> “少自己吓自己。我是瞧着他们在这儿，才往这边走的。”</p>
<p> 信永声泪俱下，“大哥！不能这样啊！”</p>
<p>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事！”</p>
<p> 程宗扬对冲来的剑霄门弟子打了个招呼，“我们不认识！各位随便啊！”</p>
<p> 忽然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两具机械守卫出现在那帮剑霄门弟子身后。剑霄门弟子愕然回首，顿时惊叫道：“守阵力士！”</p>
<p> “干掉它们！”</p>
<p> “快逃吧！”</p>
<p> “拼了！”</p>
<p> 几人还没商量好，两名机械守卫已经到了面前，其中一名机械守卫手臂“咯嚓”翻开，伸出一根银白色的金属杆。一名剑霄门弟子挺剑削去，只听“滋啦”一声，杆上射出一道电弧，当场就把那名弟子打翻在地。</p>
<p> 眨眼工夫，四名剑霄门弟子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脑袋上还冒出烟来。接着两名机械守卫笔直过来，程宗扬刚想逃，又连忙停住脚步——机械守卫左臂“哗啦”一声翻开，露出一圈黑洞洞的枪口。</p>
<p> 程宗扬老老实实举起双手，一动也不敢动。信永心思通透，赶紧有样学样，也把手举得高高的。</p>
<p> 银白色的金属杆带着跳动的电火花伸来，忽然发出“嘀”的一声。信永看着那名机械守卫放开程宗扬，心里正庆幸自己跟对人了，没想到那根金属杆伸来，根本不带停的就“滋啦”一声，给他来了个狠的。信永和尚连叫都没叫出来，直接就翻了白眼。</p>
<p> 等机械守卫走远，程宗扬才松了口气，他是看到机械守卫的枪械，知道逃也逃不掉，硬着头皮准备挨一下，没想到机械守卫竟然莫名其妙地放过了他。程宗扬看着金属棒刚才探测的位置，往背包里一摸，除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就只有几本薄薄的小册子。</p>
<p> 难道徐大忽悠这东西真的有用？程宗扬正纳闷间，信永吐了口烟，哑着嗓子道：“大哥……”</p>
<p> “算你运气好，看来前面打翻几个，电量有点下降。”</p>
<p> “大哥，你……”</p>
<p>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他，“没带护身符吧？”</p>
<p> “啥护身符啊？”</p>
<p> 程宗扬拉开背包，取出一本《河图》“这个。”</p>
<p> “大哥，多少钱买的？”</p>
<p> “三十五——金铢。”</p>
<p> “我出七十！大哥，给我一本吧！”</p>
<p> “行啊。反正我还多了一本。”</p>
<p> 信永哆哆嗦嗦接过那本《河图》赶紧掖在怀里，一边取了钱袋付账。</p>
<p> 程宗扬伸头看了一眼，“大和尚，钱不少啊。”</p>
<p> 信永哭丧着脸道：“托福托福……”</p>
<p> “我看你运气是不错。那就这样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机会咱们再叙旧！”</p>
<p> 程宗扬一抱拳，转身就走。信永搂住他的腿，死活不撒手，“大哥！千万拉小弟一把！佛爷爷在上，一定会保佑你的！嗷嗷嗷嗷……”</p>
<p> “你这是哭呢还是嚎呢？”</p>
<p> 程宗扬无可奈何，只好道：“找根棍儿！拄着跟我走。”……</p>
<p> 萧遥逸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手边扔着一柄已经看不出来模样的短刀。阿兰迦坐在他身侧，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p>
<p> 她背后的墙壁上，有一个勉强能容一人进入洞口。整整一夜，这个没用的小白脸公子哥儿都在专注地钻着水泥墙，阿兰迦甚至支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时仍看到他在不停地钻着，那柄短刀越磨越细，他的手掌、手臂也在坚硬的水泥上磨得血肉模糊。</p>
<p> 阿兰迦低着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p>
<p> 萧遥逸笑道：“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p>
<p> 阿兰迦不言声地摘下面纱。萧遥逸露出惊叹的眼神，“好漂亮！”</p>
<p> “哼。”</p>
<p> 阿兰迦气鼓鼓地哼了一声。</p>
<p> “我叫程宗……算了，我叫萧遥逸。”</p>
<p> 阿兰迦警惕地说道：“你想骗我？”</p>
<p> “我是不想被人灭口……”</p>
<p> 阿兰迦又羞又气，“你还说！”</p>
<p> “说什么啊？我早就忘了。”</p>
<p> 阿兰迦脸上一红，忿忿地扭过脸，不敢接触他的目光。</p>
<p> 萧遥逸提醒道：“记得给我洗衣服啊。”</p>
<p> 阿兰迦扑过去，扬起拳头朝他身上一阵乱打。萧遥逸抓住她的手臂，腰身一拧，压在她香软的身体上。</p>
<p> 阿兰迦挣扎了几下没能把他推开，只好就这样让他压着。反正两个人在水泥墙间面对面贴了好几个时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过了一会儿，阿兰迦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塞外的摔跤？”</p>
<p> 萧遥逸在她耳边吹着气道：“别忘了，我是个很有种的男人。”</p>
<p> 阿兰迦面孔慢慢红了起来，良久，她小声道：“我是铁勒人。”</p>
<p> “真巧，我是晋国人。”</p>
<p> 阿兰迦咬了咬嘴唇，“我是族长的女儿。铁勒族的公主。”</p>
<p> “更巧了。我是少陵侯的独子，晋国的小侯爷。”</p>
<p> 两人沉默下来。萧遥逸凝视着她，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瓣。阿兰迦努力闭紧嘴巴，但在他的挑逗下，很快就失去抵抗。</p>
<p> 正当阿兰迦意乱情迷，浑身发软的时候，那个据说很有种的小白脸却突然松开嘴，然后放开她的身子。</p>
<p> “我送你去找你的族人。”</p>
<p> 阿兰迦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愤怒和失望，最后冷冰冰道：“好。”</p>
<p> 萧遥逸将她裹好的帕子慢慢解开，每解开一道，阿兰迦心里就更冷一分。当解到最后一道，萧遥逸忽然扭过脸，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我改主意了。我要铁勒族去求婚！”</p>
<p> 阿兰迦一阵恍惚，接着便看到那个小白脸嚣张地扑过来。</p>
<p> 阿兰迦大叫道：“不要！”</p>
<p> 唇角却禁不住绽出笑意。</p>
<p> “哈！哈！哈！”</p>
<p> 萧遥逸大笑三声，“你骗不了我！”</p>
<p> “你还没有见过我娘……”</p>
<p> “用不着！我小时候有人给我算过命，有个尿到我身上的女孩，命里注定就是我老婆！即使潮水涌起吞没月亮，太阳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寻遍青天下每一寸土地，天空中每一片白云！她也跑不了！”</p>
<p> “骗人！你根本没算过！”</p>
<p> “骗你是小狗！我们星月湖一营法师，匡大嘴巴说的。我那时候才十二岁，全营都笑话我将来的老婆会尿床，要不是我脸皮够厚，早就自杀了。”</p>
<p> 阿兰迦软弱地说道：“不要……”</p>
<p> “不行！谁让你尿在我身上？”</p>
<p> “你再说！”</p>
<p> “你倒霉了，这糗事我会对你说一辈子。”</p>
<p> “不要这样……”</p>
<p> “我们晋国世家，讲究的就是率性自然。压抑人性那种事，我萧遥逸向来深恶痛绝！比如你现在的行为就很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学，本夫君有必要好好教育你一番。”</p>
<p> “你不是已经很累了吗？”</p>
<p> “谁说的？”</p>
<p> “啊……”</p>
<p> 阿兰迦痛叫着挺起身，咬住他赤裸的肩膀。</p>
<p> 过了一会儿，少女愤怒地泣声道：“你骗我……后面还有字……”</p>
<p> “你只看到后面，前面还留着空呢。明天你再添几个字：我夫君很有种，朝这儿砍！我保证让你刺得心甘情愿！”</p>
<p> “啊呀！好痛……”</p>
<p> “呃，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有种？”……</p>
<p> 程宗扬靠在树后，心里默默计着数。数到十，他猛然跃出，展臂一搂，捂住那人的嘴巴，匕首顺势捅入那人背心，接着拧了半圈。片刻后，程宗扬松开手，那名外姓人软软滑倒在地。</p>
<p> 信永奔过来，狠狠朝尸体踢了几脚，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他。</p>
<p> “你认识他？”</p>
<p> “谁敢惹大哥，谁就是我的仇人！”</p>
<p> 程宗扬都无语了。真不知道这贼秃哪个佛学院毕业的，一路上变着法的巴结自己，回回不带重样的。</p>
<p> 程宗扬抹去匕首的血迹，拔腿离开。信永提着木棍，一溜小跑跟在后面，识趣地紧紧闭着嘴巴。</p>
<p> 一上大路，陆续遇到外面来的探险者，数量最多的就是周族——在周少主的带领下，周族以极高的效率迅速完成了势力整合，洛帮、青叶教、剑霄门还有几个帮会都已经加入周族，不仅有了专属的标志，甚至还有了帮会的切口。</p>
<p> 仓促间能做得如此周全，连程宗扬都有些佩服，这个大弁韩小子还真是挺天才的。周族势力飞速膨胀，此时的太泉古阵之中，除了当时未在场的佛门诸寺，其他势力不是已经加入周族，就是成为周族的盟友。剩下的则是苍澜的外姓人。</p>
<p> 那些外姓人对太泉古阵的熟悉远非他人可比，太泉古阵面积广袤，人数再多一万倍，撒进去也不见得有用，那些外姓人被传送进古阵之后，迅速找到主路，很低调的守在路口。</p>
<p> 低调是外姓人的生存哲学，只有见识过他们的真面目之后，才知道这些外姓人的阴狠和残忍。他们被太泉古阵的诅咒囚禁在小小的苍澜镇上，为了生存，不得不向那些修为、能力、见识都远不及他们的本地人低头。囚笼般的生存状态，造成了外姓人扭曲的心理，外表谄媚，内里阴险刻毒。从他们对朱殷的戏弄可以看出，对于落在他们手中的外来者，这些外姓人不仅仅是仇视，而且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因此程宗扬下手也不再留有余地，每干掉一个外姓人，对自己的威胁就会小一分。</p>
<p> 随着生命的流逝，生死根一动，将死气纳入丹田。程宗扬心底的不安又强烈了一分。死气本来是一种很纯粹的能量体，但在太泉古阵频频出现异状。童行海的死气居然被毒素感染，已经超乎自己认知之外，而这些外姓人的死气似乎都有一丝异样的气息，虽然非常细微，却无法化解，程宗扬只能把它们暂时和那些芜杂的气息混在一起，找机会排出体外。</p>
<p> 干掉那名外姓人之后，程宗扬立刻钻进丛林。他对舍利没有兴趣，最关心的是怎么找到路，赶到奈何桥——在阵外分散逃走时，程宗扬已经考虑到这次众人可能被传送到不同地域，约好在桥头会合。信永只顾着带人追那名头陀，连现在身在何处都说不清，但按他的说法，两天前他们通过奈何桥，追了一整天才到这片雨林，算下来离奈何桥至少有一天的路程。</p>
<p> 程宗扬现在才知道自己第一次进入太泉古阵的经历有多么幸运，直接被传送到停车场，一路顺风顺水就走了好几层。这一回自己已经进来一天多了，居然连自己在哪儿都没摸清。</p>
<p> 程宗扬砍下一棵芭蕉，剖出芭蕉芯。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虽然肚子还顶得住，饮水却没办法解决。徐君房反覆告诫过，太泉古阵的东西不能吃，如果准备充足，最好连里面的水都别喝，程宗扬这会儿也顾不了许多——信永他们都是直接喝太泉古阵的水，也没有喝出什么好歹来，何况自己是拿芭蕉心来解渴。</p>
<p> 信永拄着棍子，顶着一头枯萎的树叶，眼巴巴站在山坡上极目远望，那副沧桑的模样，活像刚走了十万八千里路的唐三藏。</p>
<p> 程宗扬抽出芭蕉心，正要放到嘴边，忽然停了下来。</p>
<p> 芭蕉叶绿油油的阴影下，隐约露出一角灰色的痕迹。程宗扬俯身摸了摸，然后闪身钻进浓密的叶丛中。</p>
<p> 片刻后，叶丛中传来程宗扬充满惊喜的大叫，“干！售货机！”</p>
<p> 热带雨林覆盖下，竟然是一座类似加油站的建筑——虽然里面根本找不到油泵，而且规模很小，但结构布局和路边常见的小型加油站一模一样。让程宗扬惊喜的，则是里面居然有一台自动售货机。</p>
<p> 程宗扬用匕首切开售货机外壳，几瓶饮料立刻滚到地上。</p>
<p> 一只顶着树叶的光头伸进来，信永惊奇地瞪大眼睛，“大哥，这是啥？”</p>
<p> 饮料上的文字和包装自己一点都看不明白，日期也许是通用数字，但这些饮料铁定已经过了保质期，因此程宗扬看都没看，直接打开一只铝罐。</p>
<p> “呯”的一声，罐口溢出一股褐色的泡沫，略带刺激的气息让程宗扬精神一振，接着大方地递给信永，“尝尝！”</p>
<p> 信永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然后“噗”地喷了出来，一手卡着自己的喉咙，喘息道：“有……有毒……”</p>
<p> “土狗！可乐都没喝过！”</p>
<p> 程宗扬瞧瞧这贼秃不像喝了过期饮料，食物中毒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抢过可乐，一口气饮了半罐。</p>
<p> 带着泡沫的液体滑过喉咙，传来一阵久违的刺激感，那一刹那，程宗扬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世界。</p>
<p> 耳边传来信永颤抖的声音，“大哥……”</p>
<p> 程宗扬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这种诡异的状况都快把信永吓哭了。</p>
<p> 程宗扬喝下最后一口饮料，摇了摇罐子，然后将拉环放进罐里，珍惜地摆到一边。</p>
<p> 程宗扬将自动售货机中的物品一扫而空，除了饮料，还有一些饼干、糖果和巧克力，把背包装得鼓鼓囊囊。</p>
<p> 信永“卡卡嚓嚓”吃着饼干，一边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给我一块吧！”</p>
<p> 程宗扬拿出一包牛肉干，“牛肉的，吃吗？”</p>
<p> 信永赶紧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p>
<p> 然后眼巴巴抬起头，试探道：“那我就……尝一点？”</p>
<p> “大和尚，你是荤素不忌啊？”</p>
<p> “出家人，不讲究。”</p>
<p> 信永诚恳地说道：“施主给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挑三捡四不合我们佛门宗旨啊。”</p>
<p> 信永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给我一块行不？”</p>
<p> 程宗扬随手给了他一块巧克力。信永嚼了两口，突然脸涨得通红，身体像喝醉一样摇晃起来，最后往地上一躺，“呼呼”地喘着气。</p>
<p> “不至于吧？”</p>
<p> 看信永的模样活像个酒肉和尚，没想到一块酒心巧克力人就醉了。程宗扬扯了扯信永的耳朵，见他真是醉了才只好松手。</p>
<p> 这座类似加油站的建筑只有两件不明用途的设备，一个自动售货机，外面整个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如果不是碰巧砍倒旁边的芭蕉，自己也不会发现。</p>
<p> 既然这里会有人类的痕迹，周围说不定也有类似的建筑，即使找不到宝藏，再找到一个自动售货机，自己这一趟也值了。</p>
<p> 程宗扬不再耽误，用匕首在旁边一棵树上做好标记，然后扛起背包，往密林深处走去。信永早醉得人事不知，这回倒没冲上来抱大腿。……</p>
<p> 浓密如毯子般的植被在阳光下闪烁着鲜亮的绿色，映得人眼晕，程宗扬在林中绕着圈子，寻找可能存在的人类痕迹。大概走了两三里路，一片纷乱的枝叶吸引了他的目光。草丛很明显被重物压过，几根断裂的树藤垂在一旁，断口十分整齐，显然是被刀剑一类的锐器斩断。程宗扬放缓脚步，不出声地沿着痕迹追去。</p>
<p> 一棵朽坏的古木倒在地上，树皮已经腐烂，发白的树干仿佛巨兽的骨骼，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一个少女双臂伏在树干上，露出一张娇美的面孔，她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小冠，双眉弯弯的，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又圆又大，脸蛋白里通红，鲜嫩得吹弹可破。</p>
<p> 程宗扬像中了定身法一样呆在当场，接着心底一股热流直冲上来。自从听说小香瓜也来到太泉古阵，他就一直在期待，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一时间不知道是真是幻。</p>
<p> 乐明珠兴致勃勃地用两根食指按住眼角，小指放到嘴巴里，勾住唇角，然后吐出舌头，像小狗一样一阵乱摇。过了会儿，她闭上一只眼，另一只明媚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嘟起小嘴，一手按着娇俏的鼻尖，发出“噗噗”的声音。然后她一手捏着的粉嫩的脸颊，努力歪着小嘴，吐着舌头……</p>
<p> 在她面前的树干上坐着一个粉嫩可爱的小人儿，精致的面孔和乐明珠一模一样，高度却只有半尺，这会儿正模仿她的样子努力做着鬼脸。</p>
<p> 程宗扬看得哭笑不得，老天爷真是厚待这丫头，一张娇靥生得如花似玉，洋溢着青春无敌的气息，做鬼脸都显得那么千娇百媚。</p>
<p> 乐明珠趴在树干上，朝着小人儿起劲地做着鬼脸，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动静，她赶紧拿起那个小人儿，揉了揉它的鼻尖，飞快地藏到自己口袋里，然后扭头堆起灿烂的笑容，“大师姊！”</p>
<p> 潘金莲像个不高兴的大姊姊一样皱起眉，“又在玩了？”</p>
<p> “没有啊……”</p>
<p> 乐明珠心虚地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p>
<p> “太泉古阵的妖物你也拿来玩？赶紧把它放掉。”</p>
<p> 乐明珠嘟着嘴道：“小珠儿才不是妖怪呢。”</p>
<p> 接着她抬起脸，得意地说道：“大师姊，刚才有几个光头来，都被我打跑了呢。”</p>
<p> 潘金莲皱起眉头，“和尚吗？娑梵寺的？”</p>
<p> “他们没有说。问我有没有见到一个头陀，我说没有。然后他们看见珠儿，想打死它，我不让他们打，他们还不高兴。那些光头好可恶！”</p>
<p> 潘金莲拧眉想了片刻，然后道：“我们走吧。”</p>
<p> 乐明珠赶紧跳起来，“好啊。”</p>
<p> “把珠儿留下。”</p>
<p> 乐明珠抱着她的手臂央求道：“不要嘛……小板凳，小木头她们还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东西呢。”</p>
<p> “你还想带回去？也好，”</p>
<p> 潘金莲眼角弯弯的，露出一个笑容，慢悠悠道：“大师伯肯定很喜欢你的小珠儿。”</p>
<p> 乐明珠顿时哭丧起小脸，大师伯醉心医术，对解剖学别有所长，不管什么奇珍异兽，只要落到她手中，必得剖开检查一番才心满意足，运气好的话，还会被她制成标本，列入光明观堂的珍藏之中。</p>
<p> 乐明珠把那只还未成年的变形龙拿出来，恋恋不舍地说道：“小珠儿，快快跑啊，千万不要被大师伯捉到了。”</p>
<p> 那个小小的乐明珠变成蜥蜴的模样，摇头摆尾地钻进林间，消失不见。</p>
<p> 潘金莲安慰道：“别伤心了。太泉古阵的活物原本也带不出去，这片林子有些难得的草药，不妨采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你的名字列入药典呢。”</p>
<p> 乐明珠伤心片刻也就高兴起来，“师姊，你真的采到赤阳圣果了？”</p>
<p> 潘金莲轻叹道：“哪里是采的？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若不是那对姊妹起了歹心，我原可以救她们出来……”</p>
<p> 说话间，她柳眉忽然一挑，长剑倏然跳出，露出秋水般的剑身。</p>
<p> “叮”的一声，一枚暗器打在剑上，接着几名大汉从树上跃下，亮出长刀，如狼似虎地猛扑过来。</p>
<p> 潘金莲与乐明珠各自出剑，背靠背立在一处，娇叱声中，已经与刺客交起手来。那帮刺客身手虽然不差，想伏袭鹤羽剑姬还差了点。潘金莲也没有急切地抢攻，耐心地与他们周旋，想摸清他们的底细。</p>
<p>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有人正气凛然地喝道：“哪里来的贼子！快快放开两位姑娘！”</p>
<p> 接着一条身影猛冲过来，半空中便喝道：“看我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p>
<p> “周族少主！”</p>
<p> 那群刺客惊叫起来，然后像遇到狮子的野狗一样，夹着尾巴就逃，甚至不敢与周飞略一交手。那副狼狈之态，把周飞的身形映衬得愈发高大伟岸。</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