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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吴三桂像只凶猛的猎豹般在树间飞掠，忽然他跃起身，避开从身后射来的两支利箭，顺势跃上墙头。</p>
<p> 十几支利箭同时飞来，不仅瞄住他的咽喉，还抢先一步封锁住了他可能的落脚之处。</p>
<p> 吴三桂手臂一翻，从背后摘下一面两尺宽的小盾，套在臂上，然后挥臂破开箭网，往墙下跃去。</p>
<p> 一柄带着锯齿的长刀猛然劈来，刀盾相交，吴三桂还未落地就被撞得后退，背脊重重撞在墙上。</p>
<p> 数道人影呈扇形将他围在中间，在他对面是一名妇人。</p>
<p> 闻清语冷冷盯着他，“原来是殇侯座下的吴使者。杀了我巫宗的人，这就想走吗？”</p>
<p> 吴三桂大笑道：“人不是我杀的，我就是来看个热闹。怎么？巫宗行事这么霸道，连热闹都不许看？”</p>
<p> “吴使者潜入府中，直到此时才出现，岂无嫌疑？”</p>
<p> “有嫌疑的人多了，难道你能把他们都杀了？少废话！”吴三桂喝道：“巫宗若是想开战，吴某今日奉陪到底！”</p>
<p> 一条大汉从黑暗中迈步出来，他提着一杆长枪往地上重重一顿，声如雷霆地喝道：“谁想开战！来啊！”</p>
<p> 闻清语柳眉挑起，盯着那名身材魁伟的大汉，半晌才道：“我们走！”</p>
<p> 巫宗众人退去，吴三桂收起龙鳞盾，抬掌与那人重重一击，然后握在一起，笑道：“老石，侯爷也来了？”</p>
<p> 石敬瑭无奈地说道：“来是来了，可我还没见着侯爷。”</p>
<p>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贴身守护侯爷的吗？”</p>
<p> “我刚到两天。侯爷说要体察洛都风物，只留下话让我们等着。”石敬瑭苦笑道：“侯爷回洛都，犹如龙归故乡，哪里还用我们保护？”</p>
<p> 吴三桂低声道：“方才府里的事，可是侯爷……”“不是。”石敬瑭简单回了一句，然后道：“里面情形如何？”</p>
<p> “韩定国死了。”</p>
<p> “那就好。”石敬瑭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笑道：“洛都不比别的地方，一到夜里就黑灯瞎火，有几个里坊能闹通宵。走，咱们兄弟去乐乐！”</p>
<p> “今日不成。”吴三桂道：“我要先去见程少主。”</p>
<p> “既然如此，咱们约个时候再聚。”</p>
<p> “那就这么说定了！”</p>
<p> …………………………数以百计的军士在校尉府内四处奔走，或是追踪，或是搜查，或是戒备，却忙而不乱，显示出汉军精锐出色的素质。然而那名刺客却像蒸发了一样，任凭他们把整个校尉府翻个底朝天，也不见踪影。</p>
<p> 池塘是重中之重，军士们撒开渔网，把池塘全部滤了一遍，除了几尾鲤鱼，几茎残荷，再无他物。最后几名水性好的军士潜到水底，才发现池底的暗渠被人打开，再追到外面的河渠，已经人迹皆无，再没有任何线索。</p>
<p> 襄城君府的望楼不是久留之地，众人又等一会儿，见那些军士一无所获，随即分头离开。小贱狗第二次跳下楼，一直没有回来，程宗扬也不担心，反正这贱狗在襄城君府也吃不了亏。</p>
<p> 程宗扬让敖润等人返回住处，自己则与卢景一道赶往鹏翼社，与远道而来的星月湖众人见面。临走之前，他交待惊理、罂粟女留在原处，继续等待小紫的消息。</p>
<p> 洛都的宵禁对卢景等人来说形同虚设，一行人穿房越脊，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位于通商里的鹏翼社。不多时，吴三桂也回到社中，见面又是一番欣喜。</p>
<p> 吴三桂详细说了自己在府中的见闻，不过他也没能靠近池苑，未曾目睹韩定国遇刺的一幕，只是从府内军士的反应可以推断韩定国确实已经毙命。至于刺客是谁，他同样一无所知。</p>
<p> 当吴三桂提到石敬瑭突然在府外现身，程宗扬才想起来死老头足足消失了五天，连他唯一的衣钵传人与巫宗闹得不可开交也没有露头，不知道又钻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p>
<p> 吴三桂道：“程头儿，有什么要办的，尽管交待给我们兄弟。”</p>
<p> “不用着急。”程宗扬道：“这几天先让老蒋带你们熟悉一下洛都，尤其是两宫附近。等会之来，咱们再一起商量。”</p>
<p> “是！”吴三桂挺胸应道。</p>
<p> 程宗扬笑道：“行啊长伯，跟着星月湖大营的兄弟混了这么久，有点军士的样子了。江州近来怎么样？”</p>
<p> 吴三桂道：“程少主若是回去，保证认不出来。如今的江州比原来大了两倍不止，沿城布置了二十七座石堡，连江中也建了三座，把江中最险的几处礁石都围了起来，设了两道水门。北城有军营，还有沿江数十座水泥窑。城南新设了货场，每天运出的水泥，运进来的铁锭和粮食、马匹都在里面。如今江州和宋国的筠州，昭南的沐羽城，还有东边几个大郡都通了商路，天天都有商队来往。”</p>
<p> “比以前大了两倍？这么快？”程宗扬道：“征发的劳力不会太多了吧？”</p>
<p> 江州在晋国属于下郡，人口本来就不多，现在刚经过战事就为筑城大肆征发劳役，只怕会伤及元气。</p>
<p> “根本用不上多少劳役，那城是宋军帮咱们筑的。”吴三桂笑道：“当初宋军围城，在城外筑了好几道高墙。小侯爷带着人看过，直接将那些高墙加固，最外面一层筑成外城墙，里面是坊墙，加上原来挖的深壕，连排水渠都是现成的。如今江州每天烧炼磨制的水泥有近千石，筑城的速度比老吴做梦都快，动用的劳役却只有以往的两成。算下来，这外城有九成都是宋军的功劳。”</p>
<p> 程宗扬笑道：“我说宋军怎么来这么多？原来是当苦力来了。”</p>
<p> 众人闻言大笑。</p>
<p> 程宗扬先安顿众人住下，然后与卢景商议，找一个隐秘的住处，将高智商移送过去。那些少年既然找上门来，肯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还是把他先藏好，免得招惹麻烦。</p>
<p> 卢景道：“什么地方合适？”</p>
<p> “最好能在金市找处铺面，把他悄悄送过去，一举两得。”</p>
<p> 程宗扬现在才知道金市的铺面一多半都在洛都的权贵手中，有些都传了好几代，极少转卖，死老头张嘴就是一条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今看来，只有先拿重金租一处了，这还未必能租到。</p>
<p> …………………………一夜过去。天色微亮，程宗扬便离开鹏翼社，前往射声校尉的府郏出乎他的意料，校尉府大门紧闭，气氛平静异常，周围几条街道没有戒严的军士，府内也没有看到办案的官吏出没。几个时辰前，堂堂建威将军刚在府中当着射声校尉的面遇刺身亡，此时竟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p>
<p> 程宗扬绕着校尉府走了一圈，然后在坊门处找了个位置，随便买了些食物当早点。他本来想问问惊理和罂粟女昨晚有什么动静，两女却一直没有出现。程宗扬有些纳闷，但他没有召唤侍奴的本事，两女不露面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去一趟西邸，打听消息。</p>
<p> 徐璜心情不好，听到建威将军的事，心情就更差了。</p>
<p> “这些鼠辈！实在太嚣张了！”徐璜重重一拍桌子，愤然说道。</p>
<p> 正如程宗扬料想的那样，韩定国遇刺将朝廷放在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昨晚南宫失火，封闭宫门，陈升没敢闯阙禀报韩定国身亡的消息，直到天亮才到御前谢罪。天子闻讯大怒，当即让陈升回府闭门待命，然后隔过洛都令，直接命令新任司隶校尉董宣彻察此事。当时唐衡等人都在，几位中常侍苦苦劝谏，才把彻察改成暗察，同时对外隐瞒了韩定国的死因，只称他酒后不慎落水，以至身亡。</p>
<p> “此时公然问罪吕氏，实非良策。”</p>
<p> “太后尚在，陛下岂能不思孝道？”</p>
<p> “小不忍则乱大谋。陛下春秋鼎盛，来日方长……”众人劝谏大抵如此，但这话不能传到外面，即使徐璜把程宗扬视为自己人，也不好透露。</p>
<p>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徐璜叹道：“令天子忧心，都是我们这些奴才的不是。”</p>
<p> “不知凶手是……”</p>
<p> 徐璜阴沉着脸道：“除了那个朱安世，还有何人！”</p>
<p> “朱安世？”</p>
<p> “几名伏诛的刺客已经由人查验过，都是朱安世的门客。”</p>
<p> 那些刺客居然不是吕冀请来的杀手，而是朱安世的人？程宗扬疑惑地说道：“朱安世与韩定国有什么仇？”</p>
<p> “朱安世不过一走狗耳。”徐璜恨声道：“那帮游侠挟弓带剑，好勇斗狠，呼朋引类，啸聚徒众，目无纲纪，交往诸侯，堪称世间蠧虫！”</p>
<p> 从徐璜话里，程宗扬总算明白一件事：朝廷准备拿朱安世开刀了。</p>
<p> 徐璜喘了口气，然后问道：“圣上昨日让你往定陶王邸去传口谕？”</p>
<p> “确有此事。不知吕常侍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p>
<p> “他能说什么？无非是说些圣上不爱听的话。”徐璜道：“此事要紧，你先去传谕。”</p>
<p> “是。”</p>
<p> …………………………程宗扬换上官服，往鸿胪寺取了符节，前去定陶王府。上次吊丧，程宗扬已经来过，这次也算熟门熟路，王邸众人见大行令持节前来，都惊疑不定，连忙请他入内。</p>
<p> 随行的鸿胪寺治礼郎敖润捧来漆匣，打开亮出里面的白鹿皮。程宗扬笑道：“这白鹿皮出自上林苑，世间难得，如今天子御赐，可见对定陶王的亲厚。”</p>
<p> 王邸众人摸不清深浅，只连声恭祝天子千秋万岁。</p>
<p> 程宗扬道：“定陶王获此重赏，理当入京谢恩。”</p>
<p> 王邸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前来报丧尚在王邸的定陶相小心问道：“吾王年岁尚幼，车马劳顿，只怕……”程宗扬道：“这是天子的口谕。”</p>
<p> 王邸众人闻言，一多半都脸色惨变，显然是跟程宗扬想到了一处。另有几人略微一怔，接着喜动于色。几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定陶相强自按捺喜意，拉着程宗扬盛情留宴。</p>
<p> 定陶相的惊喜让程宗扬颇觉疑惑，有心想套出话来，但小紫至今没有音讯，他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个人使，哪里有心情在这里宴饮？</p>
<p> 程宗扬委婉地辞谢宴饮之后，定陶相拉着他的手，殷殷说道：“他日吾王入京，还请程大夫多加照看。日后若是有讯，必不会忘程大夫一番恩义。”</p>
<p> 程宗扬随口应合。等上车离开王邸，想到定陶相那句“日后有讯”，程宗扬越想越觉得大有意味。</p>
<p> 天子籍口赏赐，命陶王入京谢恩，着实不合常理。定陶相等人先惊后喜，更令人困惑，难道让一个三岁的娃娃千里赴京，会是一件好事？到底喜从何来呢？</p>
<p> 程宗扬琢磨着，忽然心里一动，叫道：“原来如此！”</p>
<p> 从定陶相喜出望外的反应中，程宗扬终于想通了天子的用意。定陶王封地不过一县，几任定陶王为人都颇为本分，新立的定陶王又只是个三岁的娃娃，于情于理天子都不可能在这时候削藩。既然不是削藩，那么刘骜召定陶王入京，只会有一个用意：立嗣。</p>
<p> 刘骜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换作自己所来的时代，这年龄结婚都嫌早。但他登基已经十余年，至今尚无子嗣，东宫之位一直空悬。现在连赵王都动了心思，想把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赵太子送给他当儿子，可见刘骜的子嗣问题已经成为朝野瞩目的大事。</p>
<p> 赵王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宫里当太子，作为当事人的刘骜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打算？与其被太后指定一人给自己当儿子，不如自己先选一个。定陶王生父已经去世，年龄又够小，选他作嗣子，比赵太子要强出百倍。</p>
<p> 难怪定陶相会喜出望外，定陶王如果能继承帝位，他就是丞相的不二人眩“原来如此……”程宗扬喃喃说着，往车厢上一靠，却发现车马已经停祝“怎么了？”</p>
<p> 敖润茫然道：“程头儿，不是你让停的吗？刚才还敲了一下。”</p>
<p>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持节杖，刚才想通此事，不由自主地敲了一下，没想到被敖润误会为让他停车。</p>
<p> 程宗扬刚想开口，敖润却指着旁边的巷口道：“程头儿，你上次让我打听的班超，就住在这巷里。”</p>
<p> “是吗？还是真巧……”</p>
<p> 程宗扬往巷中看了一眼，那巷子颇为破旧，看得出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富人。上次在兰台偶遇班超，程宗扬就留了心，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拜访，这会儿正好路过门口，就这么走掉未免可惜。毕竟那可是班超埃“走，我们去看看。”</p>
<p> 敖润停好马车，程宗扬下车往巷中走去。</p>
<p> 看到一个簪笔戴冠，身穿黑袍的官员进来，巷中的行人纷纷往两边退开。洛都位于天子脚下，城中居民也见惯了高官，莫说程宗扬只是个六百石，就算二千石光临，这些居民也不见得会给面子。但程宗扬手中的节杖代表着王命在身，众人见他持节过来，都不禁露出敬畏的神色，以为他是奉天子之命前来。</p>
<p> 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手中的节杖上，程宗扬也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误会了，但这节杖也没办法收起来，只能拿着一路前行。那节杖是一枝铜制的细杖，色泽金黄，杖上悬挂着一截被称为“旄”的牛尾，顶部装饰着雉鸡的尾羽，由于最初的节杖是用竹子制成，改为铜制后，杖身仍像竹竿一样分节。当年苏武出使匈奴，被扣十九年，持节不辱，以至于节旄尽落，所持的就是这种节杖。</p>
<p> 敖润左绕右拐，到了巷内一扇门前，正准备上前叩门，程宗扬摆了摆手，亲自上前叩了叩门扉，“班先生可在家吗？”</p>
<p> 里面有人笑道：“有客人来了。”接着门扉打开，一名书生走了出来，看到外面是一名持节的官员，也不由吃了一惊。</p>
<p> 看清来人，程宗扬差点都想以袖遮面，转头就走。那书生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儒服，只是袖子挽到肘间，手上湿淋淋拿着一块抹布，似乎正在干活。洛都书生数以万计，自己认识的可没几个，偏偏这个自己见过，而且还牵涉到一桩十分敏感的命案——郁奉文的同窗，云台书院的郑子卿。</p>
<p> 程宗扬曾见过他两次，第一次在伊阙，郑子卿当众指责游侠少年白昼杀人，当众行凶，第二次是追查上汤脚店真相时，自己与卢景冒充书商找到郁奉文，在书院偶遇。前一次自己只是旁观者，第二次只匆匆打了个照面，但如果被郑子卿认出来，就不好解释了。</p>
<p> 郑子卿客气地说道：“阁下是来找班先生？”</p>
<p> 见郑子卿并没有认出自己，程宗扬镇定下来，“正是。”</p>
<p> “班先生去兰台抄书，午后才能回来。”郑子卿道：“不知阁下找班先生何事？”</p>
<p> “久闻班先生大名，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既然班先生不在，敝人改日再来。”</p>
<p> “请教阁下尊姓？”郑子卿解释道：“我与几名同窗都曾受教于班固先生，今日书院无事，特来替先生洒扫庭院。阁下的来意，在下一定会转告给先生。”</p>
<p> 自己手里拿着节杖，想隐瞒身份，除非郑子卿是瞎的。程宗扬从袖中拿出一块竹片，一边道：“敝姓程。现居鸿胪寺大行令一职。这是敝人的名刺。”</p>
<p> 郑子卿双手接过名刺，躬身道：“在下定会将此事禀报给班先生。”</p>
<p> 程宗扬拱手道：“有劳。”</p>
<p> 两人离开班宅，看看左右无人，程宗扬把节杖交给敖润，接着摘下进贤冠，只留下束发的方巾，然后把官服一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p>
<p> 敖润把官袍往节杖上一卷，挟在腋下，一边道：“程头儿，我瞧着你穿官袍挺威风的，特有气派。”</p>
<p> “威风个什么啊，袖子都拖到地面了。走快一点，满袖子都是风，我都觉得自己该飞起来了。”</p>
<p> 敖润听他说得有趣，不由笑道：“人又不是蝙蝠，咋能飞起来？”</p>
<p> “怎么不能飞？我就飞过。”要不是坐飞机出事，自己至于来六朝吗？</p>
<p> “瞎说吧？人怎么能飞？”敖润一万个不信。</p>
<p>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程宗扬望着天空，指着上面的白云道：“一直飞到云层上面，万里白云都在脚下，就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样。天晴的时候，从天上往下看，地上的山河田野都看得清清楚楚……”敖润也和他一样看着天空，将信将疑地说道：“真的假的？程头儿，老敖没读过书，你可别蒙我。”</p>
<p> 两人说笑着往巷外走去，走了半晌也没见到马车，巷子反而越来越偏。</p>
<p> 敖润停下脚步，左右顾盼着说道：“走错路了？”</p>
<p> “不会是刚才光顾着看天，走岔道了吧？”程宗扬道：“我找个人问问。”</p>
<p> 路边一处院子里，一群少年正在博戏，博戏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掷钱，三枚铜铢全是正面为胜。</p>
<p> 程宗扬走过去正要开口，忽然间一怔，接着眼中冒出怒火。</p>
<p> 那群半大小子中间，竟然蹲着一个脏兮兮的老东西，这会儿正伸长脖子盯着场中投下的铜铢，嘴里嘟囔道：“中！中！”</p>
<p> 三枚铜铢落地，两正一反，不胜不负。朱老头拍着大腿，一脸的失望，忽然耳朵一紧，被人揪了起来。</p>
<p> 程宗扬劈脸吼道：“死丫头到现在还没有音信，你个老家伙居然还有心情赌钱！”</p>
<p> “哎哟……别揪别揪……咋了？”</p>
<p> “巫宗的人追来了。说死丫头杀了他们的人，要找死丫头麻烦。”</p>
<p> 朱老头道：“紫丫头咋了？”</p>
<p> “一直都没消息。”</p>
<p> “那不没事吗……该我了！该我了！”</p>
<p> 程宗扬一把揪住他，“你都溜出来五天了，一直都在赌钱？”</p>
<p> “谁说我光顾着赌钱了？”朱老头得意洋洋地跷起脚，“瞧，我昨天还赢了双鞋。”</p>
<p> 那双破鞋烂的就只剩下个边了，幸好还是布的，这要是草鞋早该散架了，也不知道死老头那得意劲儿是哪儿的。</p>
<p> 程宗扬一把没抓牢，被朱老头挤过去，吆喝道：“我！我！”</p>
<p> 朱老头抓起铜铢，合在手心里摇了摇，“这回让你们看看大爷的手艺……”说着狠狠往手心里吹了口气，往地上一抛。</p>
<p> 几枚铜铢还没转稳，一个七八岁年纪拖着鼻涕的娃娃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后生过来，指着朱老头道：“就是他！我赢了他还耍赖，欠我钱不给！”</p>
<p> 朱老头抖着胡子道：“谁赖了？谁赖了？那一把说过不算，小娃娃你还当真了。大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那后生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揪住朱老头的衣襟，往地上一推，朱老头一屁股坐进灰窝里，象是坐到一个土炸弹似的，满屁股的尘土飞扬。</p>
<p> 那后生喝道：“拿钱来！”</p>
<p> 朱老头坐在地上，哼哼叽叽道：“真……真没钱……谁身上有一个铜子儿，谁是孙子……”程宗扬笑道：“别看我。我身上最小都是银铢，没铜钱，骂不到我。”</p>
<p> 那后生问他弟弟，“这老货欠你多少钱？”</p>
<p> 那娃娃拖着鼻涕道：“两文……”</p>
<p> 后生“呸”了一口，然后道：“两文钱不要了！”</p>
<p> 朱老头笑逐颜开，刚想爬起来，便听那后生道：“钱不要了，也不能白饶了他！让这老家伙看个瓜！”</p>
<p> 朱老头嘴巴立刻就张圆了，周围的少年都来了精神，拍手鼓噪道：“来个老头看瓜！来个老头看瓜！”</p>
<p> 那后生把朱老头拎起来，往墙根一放，让他背着手贴着墙根蹲好，然后一把扯开他的裤带，拉开他的裤子，按着朱老头的后脑勺，把他脑袋塞进裤裆里头。</p>
<p> “老头！看到瓜没有！”</p>
<p> 朱老头撅着屁股，在裤裆里瓮声瓮气地应道：“看到了……看到了……”“瓜熟了没有？”</p>
<p> “熟了……熟了……”</p>
<p> “有人偷瓜没有？”</p>
<p> “俺盯着呢……盯着呢……”</p>
<p> “老实蹲好了！看好你的瓜！看够半个时辰就放你！”</p>
<p> “哎……哎！”</p>
<p> 后生把裤带往朱老头脖子后面一绑，让他头塞裤裆里，蹲在墙根老实看瓜，然后脸色不善地看着程宗扬。</p>
<p> 程宗扬哈哈一笑，挑起拇指道：“小兄弟这气概！果然当得起英雄豪杰这四个字！我路过的，压根儿就不认识他。这老家伙没羞没臊的，真不是个东西！那个……小兄弟，出巷子怎么走？”</p>
<p> 那后生被他捧了几句，收起脸色，“往右拐。”</p>
<p> 两人往右拐去，不多时找到来时的原路，出了巷子，远远看到停在巷口的马车。</p>
<p> 敖润不放心地说道：“程头儿，朱大爷那边……”“不就看个瓜吗？这不挺好的嘛？”程宗扬道：“要不你去替他？”</p>
<p> 敖润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你还是杀了我吧！那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老敖死都不干。”</p>
<p> “看到了吧？老家伙脸都不要，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怕的？”程宗扬道：“甭管了，等他玩够，自己就回去了。”</p>
<p> “程头儿，咱们回去吗？”</p>
<p> 程宗扬想了想，“你先回去。我去校尉府看看。”</p>
<p> …………………………校尉府大门紧闭，周围冷冷清清，连鬼影都不见一个。程宗扬绕着府邸走了一圈，仍不见惊理和罂粟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脚步一转，往邻坊的襄城君府走去。</p>
<p> 凭借身上的腰牌，程宗扬顺利进入府中，随即登上望楼，往校尉府望去。陈升闭门待罪，整个校尉府内静悄悄看不到一个人影。苑中的池塘碧波依旧，昨晚的宴会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p>
<p> 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程宗扬心里想着，有些遗憾自己把在太泉古阵找到的望远镜给了萧遥逸。忽然间他心头微凛，周围的空气隐约传来一丝法力的波动，似乎正被人从虚空中窥视一样。</p>
<p> 程宗扬往后退了一步，将身形隐藏在阴影中。</p>
<p> 这种感觉自己在林清浦身边曾经感知过，是影月术的波动，没想到会在此地出现。联想到昨晚出现的水镜术，那个施术者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陈升。曾经在军中担任过二十年小吏，如今的射声校尉，竟然出自影月宗门下。</p>
<p> 那丝法力波动渐渐消失，程宗扬仍隐藏在阴影中，直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程……程公子。”</p>
<p> 红玉怯生生道：“夫人想请公子过去。”</p>
<p> 程宗扬一步跨到红玉面前，不等她躲开，就在她脸上扭了一把，笑道：“我又不是妖怪，你至于这么害怕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挺厉害的小姑娘呢。”</p>
<p> 红玉象是要哭出来一样，低着头不敢作声。程宗扬一笑了之，也不再逗她，跟着她一起穿过秘道，来到襄城君所在的奥室。</p>
<p> 一进门，程宗扬就明白过来，小婢刚才为何会是那种表情。</p>
<p> 襄城君的绣榻上卧着一个少女，她下巴尖尖的，一张娇靥宛如珠玉，红唇微微翘起，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除了小紫还能是谁？</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