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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大明宫。蓬莱秘阁。</p>
<p> 沉香亭前，刘贞亮已经不成人形。</p>
<p> 他一只手被剔得只剩下森森白骨，头皮也被剥下一半，耷拉在眼睑下。</p>
<p> 空气弥漫着一股臊味，不止一人被吓得尿了裤子。</p>
<p> 程元振拿起刘贞亮另一只手，从指尖开始，一截一截捏碎，一边捏，一边仔细询问。</p>
<p> 最后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回王爷，看来太皇太后并不知情，都是这该死的奴才自作主张。”</p>
<p> 刘贞亮脸上血肉模糊，两只眼睛浸在血泊中，死死盯着李辅国，嘴巴在掉落的脸皮下蠕动着，嘶声道：“绛王当立！”</p>
<p> “你是老糊涂了啊，这话是奴才该说的吗？”李辅国无奈地摆了摆手，“拖下去，埋了吧。”</p>
<p> “该死的狗贼！我做鬼也饶不了你！”</p>
<p> “找条大路，明白吗？”李辅国又叮嘱了一句。</p>
<p> “小的明白！”程元振道：“让这奴才就算死，也要被千人踩，万人踏。”</p>
<p> 刘贞亮尖声道：“李静忠！你不得好死！”</p>
<p> “我的本名怕是没多少人知道了，”李辅国喟然叹息，“当年的老伙计，可是死一个少一个喽。”</p>
<p> 四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垂首听训，不敢有一丝动静。</p>
<p> 刘贞亮还要再骂，被程元振捏碎下颌，顺手撕下耳朵，塞进口中，又封了哑穴，像提条死狗般提了出去。</p>
<p> 几名内侍上来换掉浸透鲜血的地毯，又拿了手巾，趴在地上将青石地板擦得一尘不染，然后铺上一条崭新的地毯，点上檀香。</p>
<p> 李辅国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一顿，迸出一丝精光。</p>
<p> 他招了招手，“那个娃娃，过来。”</p>
<p> 罗令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p>
<p> 没错，东家又把他给落下了。</p>
<p> 罗令本来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抱紧东家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放手。</p>
<p> 谁知东家走得那叫个利落，真就跟飞一样，罗令只觉眼前一花，人就没影了。</p>
<p> 他不敢靠近精舍，又找不到路出去。</p>
<p> 这秘阁实在太大了，在屋里头居然还得跋山涉水，他觉得自己这回要能活着出去，光是这间房子都够吹半辈子的。</p>
<p> 汪臻那个破落户，做梦都想不到天下还有这么大的房子。</p>
<p> 屋里倒是不冷，就是饿得受不了。</p>
<p> 那只白毛神狗被那个漂亮公主拎走，再也没有回来。</p>
<p> 罗令饿得眼花，躲在石头缝里打了个盹。</p>
<p> 迷迷糊糊中，被人揪着耳朵尖声斥骂，“惫赖腌臜的贱胚子！跑到这儿躲懒呢！打折你的狗腿！”</p>
<p> 罗令迷迷瞪瞪被揪到亭子前站好，才发现阁里忽然多了许多人，来来往往的都是太监。</p>
<p> 他穿着内侍的服色，在里头毫不起眼。</p>
<p> 罗令肚子咕咕直叫，等那个老太监被人扎紧手臂，用尖刀一片片镟去手上的皮肉，他才激灵一下清醒过来。</p>
<p> 他不认得那个老太监是谁，只听着他好像是跟一个光头合谋，要暗害自己东家，让唐国那个傻瓜皇上背上罪名，然后等汉国打过来，就名正言顺地废了他，换成别人当皇帝。</p>
<p> 罗令懵懵懂懂的，只勉强记下对话，想着等见到东家，好跟东家说。</p>
<p> 这会儿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罗令到底是个小毛孩，胆子再大这会儿也禁不住腿软，牙关“格格”发抖。</p>
<p> 两名黄衫内侍架起他的手臂，将他拖到软舆前。</p>
<p> 李辅国笑眯眯道：“你是怎么来的啊？”</p>
<p> 罗令颤声道：“东……东家……”</p>
<p> “不用说了。”李辅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没有吓尿呢。过来吧，就在这儿待着。”</p>
<p> 众人立刻露出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个面生的小太监被安置到王爷身后，最光彩体面的位置。</p>
<p> 程元振进来道：“刘贞亮那狗贼已经带下去了，就在丹凤门内挖个坑，把他填里头，进出的时候，谁都能踩他一脚。”</p>
<p> “事君不忠，就是这样的下场。”李辅国道：“小鱼，你说呢？”</p>
<p> 鱼弘志也被带了进来，他脸色惨白，“王爷……说得是！”</p>
<p> “六根不净，输个干净。给你净净身，也好长长记性，免得你们鱼家的人脑袋发昏，走岔了路子，提着猪头拜错了庙门。”</p>
<p> 李辅国嗤笑了一声，“鱼朝恩那老东西，一直跟咱家装傻。真以为搬出姓岳的，就能吓住老夫？他要再不识趣，下回去的就不是曲江苑了，待在水里得了。反正曲江池够大，足够给他这条老鱼精养老了。”</p>
<p> “多……多谢王爷提点。奴才一定转告鱼公。”</p>
<p> “告诉帛九，他一个小辈，咱家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不去理他。再敢搞东搞西，说不得要让老爷子动动，亲自来长安领人。”</p>
<p> “小的明白。”</p>
<p> “小仇。”</p>
<p> 仇士良赶紧上前，“王爷。”</p>
<p> “这回你是辛苦了。”</p>
<p> “不敢。为王爷效力，是小的本分。”</p>
<p> “在外面好好干。后头的事，都交给小鱼，你就别插手了。”</p>
<p> 仇士良大松了一口气，“奴才遵命。”</p>
<p> 鱼弘志脸色煞白，“王爷，小的不想……”</p>
<p> 李辅国叹了口气，“这种事谁想呢？你不想，我也不想，对吧？可事总得有人干。给他。”</p>
<p> 程元振捧着一只托盘，放在鱼弘志面前。</p>
<p> 盘上摆着一条白绫，一柄金剑。</p>
<p>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p>
<p> 霍仙鸣躬身道：“禀王爷，五坊小儿已到。”</p>
<p> 李辅国叩了叩扶手，众人立刻抬起软舆，护拥着这位手握权柄，口含天宪的博陆郡王离开秘阁。</p>
<p> 罗令也想跟上，却被李辅国摆手示意，“既然是你东家让你过来的，你便留在这儿，替你东家仔细看着，也好让他放心。”</p>
<p> 罗令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p>
<p> 等他回过神来，原本坟墓般死寂的秘阁忽然变得热闹非凡。</p>
<p> 秘阁顶部巨大的金盆已经点燃，耀目的火光将阁中映得亮如白昼。</p>
<p> 无数少年架鹰牵犬，在山野湖沼间游弋。</p>
<p> 来自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的金雕、青鹘、白鹞、苍鹰、黄犬，或飞或走，宛如春日的山原，一派生机勃勃。</p>
<p> 精舍所在的山峰下，乐舞百工和梨园子弟们吹笛抚弦，击鼓奏乐。</p>
<p> 几条花舫驶入湖中，教坊的红粉歌伎立在船头引喉而歌，岸上，无数身着彩衣的舞伎踏歌起舞。</p>
<p> 歌舞升平，长乐未央。</p>
<p> 耳乱五音，目迷五色。</p>
<p> 飞鹰走犬，长歌竟夜。</p>
<p> 陶然忘忧，此乐何极！</p>
<p> 令人心醉神驰，不知今夕何夕。</p>
<p> -----------------</p>
<p> “干爹，”郄志荣小声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p>
<p> “别问！”仇士良铁青着脸，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连想都别想！”</p>
<p> 郄志荣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会儿又道：“李训那狗贼怎么办？”</p>
<p> 仇士良不耐烦地说道：“哪里还顾得上他？先关牢里！”</p>
<p> “都关起来？”</p>
<p> “怎么这么多废话！”仇士良怒道：“方才没听见王爷说的吗？外面的事都交给我了！不赶紧想辙把城里的乱事平定了，想让我也埋门洞里头是吧？”</p>
<p> 郄志荣赶紧噤声。不敢再提带回来的还有个光头大和尚……</p>
<p> 仇士良方才倒是没吓尿，就是腿肚子有点儿转筋。</p>
<p>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p>
<p> 王爷的六道神目能明辨真伪，给刘贞亮用刑，哪里是要什么口供？</p>
<p> 王爷他老人家纯粹就是来玩的。</p>
<p> 跟王爷玩，刘贞亮这老东西玩得起吗？</p>
<p> 瞧瞧，人都给玩碎了。</p>
<p> 王爷那句“在外面好好干”，让仇士良愁得几乎要揪头发，外面什么样他不是不知道，从含元殿一眼看过去，清楚着呢。</p>
<p> 招贼的里坊他都能数过来，一百零八个，一个不少。</p>
<p> 也就是舞阳程侯所在的宣平坊，皇图天策府所在的永嘉坊安稳些。</p>
<p> 别的坊那都跟烧滚的油锅一样，吱吱作响，青烟乱冒。</p>
<p> 眼看着弹压不住，要出大乱子。</p>
<p> 本来仇士良并没有把这当个事儿，再乱还能乱到宫里头？</p>
<p> 只要自己太平，管别人去死呢。</p>
<p> 但乱成这样，显然惹得王爷不高兴。</p>
<p> 这就是个事儿，而且是顶天的大事了。</p>
<p> 想把这锅热油给弄凉了，谈何容易？</p>
<p> 京兆府和金吾卫的人都在牢里关着，要让这伙反贼活着出去，对得起自己五个孩儿九个蛋吗？</p>
<p> 仇士良恨不得把他们全给活埋了才解恨。</p>
<p> 官府指望不上，能用的就是自己掌管的神策军了，不是仇士良不信任自己手下这帮军汉，实在是太知道那些鸟货多操蛋了。</p>
<p> 把他们放出去，等于长安城里突然多了好几千的贼。</p>
<p> 那场面，王爷要不把自己皮扒了，拿盐腌半年，再挂到城门楼上风干，自己的仇字倒着写！</p>
<p> 就算老天开眼，那帮混帐东西突然转了性，忠心耿耿想要平定乱局——不是自己故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也没这个本事。</p>
<p> 一百零八坊，成千上万的贼人，一个坊放六七十个神策军，回头再让贼人给剿了，那乐子可就大了。</p>
<p> 咋办？</p>
<p> 仇士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啥处理民政的经验。</p>
<p> 收拾皇上、大臣，自己手拿把攥，对付百姓，这活儿不熟啊。</p>
<p> 总不能去问田令孜那死鬼吧？</p>
<p> 田令孜已经被王爷打发上路了，想问他，这辈子是赶不上了，除非找人通灵。</p>
<p> 要说通灵，徐仙师和他那位散仙至交鸿都客，倒是有这个神通，可自己真要混到去找田死鬼讨主意，脸还要吗？</p>
<p> “明日是朝会，让京城的百官都来上朝！”仇士良恶狠狠道：“中午就在含元殿用膳，备些泔水窝头，不拿出主意来，就让他们吃喝拉撒睡，全在殿里！”</p>
<p> “这个……”郄志荣硬着头皮劝道：“爹，三思啊。”</p>
<p> “三思个屁三思！为老百姓办事，还讲什么体面？把王铎给我叫来！今晚别睡了，点灯熬油也得给我拿个章程出来！干得好，王涯的相位就是他的。拿不出来，一并按乱党处置！”</p>
<p> 仇士良咬牙切齿，“杀他全家！”</p>
<p> -----------------</p>
<p> 打定主意之后，程宗扬没有顾得上去看望飞燕，便戴了顶兜帽，策骑从角门出来，入目的情形使他大吃一惊。</p>
<p> “怎么回事？”</p>
<p> 宣平坊并不是热闹所在，比起寸土寸金的平康诸坊，算是个清静住处。</p>
<p> 然而此时，从自己家门口出来，一直到十字街心，原本冷清的街道被挤得满满当当，无数人扶老携幼，拖家带口，挤在屋檐下遮风避寒。</p>
<p> 一个黑衣太监带着人沿街指点，哪里施粥，哪里生火，哪里划出区域，命人围上草席，让男女分开便溺，林林总总，巨细无遗。</p>
<p> 坊正跟在中行说屁股后面，跟个狗尾巴一般，指哪儿打哪儿。</p>
<p> 除了本坊的坊卒，汉、宋两国的护卫也被使唤起来，在街头维持秩序。</p>
<p> 童贯道：“都是周围各坊来避难的。”</p>
<p> “不是吧？我回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啊？”</p>
<p> “白天有伙贼人混进来想作乱，被中总管带人拿住，砍了脑袋挂在坊外，严禁外人出入，外面人也不敢来。后来……侯爷回来时候带的人多，周围的百姓看见，都纷纷来投。中总管说，侯爷有好生之德，不能寒了百姓的心，下令尽数接纳。先是腾出空宅安置，后来安置不下，只好留在街上。”</p>
<p> 石超陪着谢无奕出来，说道：“为这中总管还跟前郡王高霞寓吵了一架。高家房舍多，中总管让腾出几间，高郡王不答应，说他谋夺自家产业。中总管那脾气，郡王也不惯着。当场放了几句狠话，可把高郡王吓得不轻。”</p>
<p> “干！”</p>
<p> 看着街头的人群，程宗扬头皮一阵发麻，中行说打着自己的旗号收容百姓，固然是在作善事，可这隆冬天气，万一天降大雪，街上的人起码得死一半！</p>
<p> 本来还觉得有些腾挪的空间，突然间可就迫在眉睫了。</p>
<p> 这事无论如何也耽误不得，还是早些平定为上。</p>
<p> “石超，你多帮帮忙，柴火热水不能断了。我去找卫公想办法，及早把人都送回去。”</p>
<p> 石超拍着胸口道：“老大，尽管放心好了！”</p>
<p> 南霁云牵着马，避开街旁的百姓，段文楚和谢无奕也策骑跟上。</p>
<p> 此时已经入夜，虽然道旁燃着篝火，仍寒意侵体。</p>
<p> 远处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又被大人喝止。</p>
<p> 程宗扬勒住马，叫来中行说，低声道：“这样不行，你去请教坊的姑娘们帮个忙，就在街上搭几个台子，有什么唱什么，歌舞百戏都行，备上汤水点心，闹个通宵！赀费按平常的两倍给，先把今晚顶过去，就当是过节了。”</p>
<p> 中行说一口答应下来，把养伤的独孤郎拽上，一起去敲教坊司的门。</p>
<p> 程宗扬不再迟疑，快马加鞭往天策府驰去。</p>
<p> -----------------</p>
<p> 程宗扬心急如火，此时的安乐公主府上，却暴发了一场争吵。</p>
<p> “我要找姑姑！”</p>
<p> 孙寿从鼻孔里嗤笑一声，“你姑姑已经死了。”</p>
<p> “你骗人！”</p>
<p> “不信？一会儿我就把她头拿来让你看。”</p>
<p> “骗人精！”</p>
<p> “什么骗人精？人家可是狐狸精。”</p>
<p> 说着，面前那张妖娆的面孔逐渐出现一丝丝细微的变化，尖尖的下巴变得圆润，眼睛从妩媚的桃花眼变成明丽的凤目，红唇变得饱满柔润，一股逼人的美艳喷薄而出。</p>
<p> 安乐公主张大眼睛，“你……”</p>
<p> 那张与太真公主有七八分相像的玉靥嫣然一笑，阴恻恻道：“我把你姑姑吃了，就变成了她的样子。”</p>
<p> 安乐几乎要尖叫起来。</p>
<p>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喝，“收了！看见那张脸我就想吐！”</p>
<p> 孙寿赶紧变成原样，“是。”</p>
<p> 安乐心里兀自怦怦直跳，“你……你们……”</p>
<p> “你以为让你当个婢女辱没你了吗？我们程家内宅，便是浣衣奉巾的小婢，也非同凡俗。也就你跟滟奴一无所长，”吕雉嫌弃地说道：“十足的废物。”</p>
<p> 孙寿道：“不如赶出去好了。留在宅里，反而是累赘。”</p>
<p> “不要……”</p>
<p> 孙寿板起俏脸，“跪下来求我。”</p>
<p> 安乐一脸的不情愿，最后还是跪下来，小声道：“求求你……”</p>
<p> 孙寿与成光交换了一个眼色，“傻里傻气的，一点儿都没有你姑姑乖巧。”</p>
<p> “啊？”</p>
<p> 成光道：“当日你那位姑姑求着要入内宅，可是跪下来舔姐姐的脚。”</p>
<p> 安乐期期艾艾道：“不……不会的……”</p>
<p> “你当你姑姑多高贵呢？我们侯爷内宅的奴婢，讲究的是德容言工，容貌、谈吐还在其次，要紧的是顺从之德。你姑姑为了入内宅，可是脱光了被我们验过身子。”</p>
<p> “为了证明她是原封货，你姑姑还自己扒着阴门，让我们检查她的处女膜是不是完整。”</p>
<p> “我最喜欢玩你姑姑的奶子了，又圆又大，正适合拿来暖脚。”</p>
<p> “还有屁股，肏起来好舒服……”</p>
<p> 孙寿与成光你一言我一语，将不谙世事的安乐说得花容失色，她眼中的世界就仿佛一个七彩的肥皂泡一样，被风一吹便破灭无痕，露出令人战栗的一面。</p>
<p> “我们侯爷内宅的女子哪个不是国色？数下来，就你最小，身量未足，要奶子没奶子，要屁股没屁股的。”</p>
<p> “长得也最丑。啧啧，还宗室第一美女呢，瞧这梅妆，边缘都褪色了。”</p>
<p> “怪不得侯爷没有收用你，什么庸脂俗粉，老爷才看不上眼。”</p>
<p> “别哭了，来，姐姐给你擦擦眼泪。”</p>
<p> “服侍娘娘，是你的福气，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们汉国女子最是大方。”</p>
<p> “内宅就是狼窝，你运气好，没遇到蛇奴、罂奴那几个。不然早被她们拿去当成玩物消遣了。”</p>
<p>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姊妹会罩着你的。”</p>
<p> “笑一个！真乖。”</p>
<p> “嘴角再翘起来一些。要甜一点，主子才喜欢……”</p>
<p> 一直默不作声的吕雉微微抬起下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p>
<p> 安乐年纪尚小，又在宫中长大，不识人间疾苦。</p>
<p> 虽然性子有些骄纵，但也是被母兄备加宠爱的结果，如今突遭大难，早已经六神无主，面对心肠歹毒的孙寿和成光，完全不知所措。</p>
<p> 在她们的唇枪舌剑之下，被打击得体无完肤。</p>
<p> 漏下初更，吕雉站起身，然后在安乐惊骇的目光下，张开一对羽翼。</p>
<p> 漆黑的羽毛宛如浓到化不开的夜色，在她身后舒展着缓缓伸开，接着羽翼一振，拔地而起，从敞开的窗口飞出，瞬间融入夜色。</p>
<p> -----------------</p>
<p> “吁！”仇士良勒住马匹，抬头望着夜色下城堞森严的门楼。</p>
<p> 自从草匪之乱后，朝廷罢天策府兵权，收归内臣。</p>
<p> 天策府诸将就此赋闲，只在战时奉诏出征，平常不允许调动一兵一卒。</p>
<p> 皇图天策府名将云集，战策独步天下，六朝武人无不以入天策府为荣，府中培养出的军将遍布六朝，无人敢小觑天策府，不过对仇士良这种权宦来说，天策府就是个十足的清水衙门，一点儿油水都没有。</p>
<p> 随行的内侍上前叩门，仇士良整了整衣冠，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立刻堆起笑脸，“卫公在府里么？”</p>
<p> 天策府大堂内坐着数人，李卫公儒袍银甲，对面坐着一位，却是舞阳程侯，下边坐着一名包着脸的士人，还有一名青衣，持笛悠悠吹着，倒是惬意得紧。</p>
<p> 仇士良眼珠顿时一转。</p>
<p> 他一个时辰前召来王铎问策，结果这位出身世家的宰相夸夸其谈，却言不及义，口若悬河，胸中实无良策。</p>
<p> 滔滔不绝说了一个时辰，半个能用的主意都没憋出来。</p>
<p> 仇士良大怒之下，批手给了王铎两记耳光，把这位相貌出众，满腹经纶的当朝宰相打得昏厥在地。</p>
<p> 仇士良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真不是王铎无能，实在是这事真不是这样干的。</p>
<p> 不用官府，还想把事给办了。</p>
<p> 这不就跟指望着先当了太监，再生儿子一样吗？</p>
<p> 没那个功能啊。</p>
<p> 情急之下，仇士良再顾不得什么脸面，拿出杀手锏：派人去请徐仙长问计。</p>
<p> 结果徐仙长称子时引神，未曾露面，只从门缝里递出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六个字：事不谐，找卫公。</p>
<p> 仇士良攥着纸条直奔天策府，原想着抹下脸来，狠狠捧卫公一番，拿出自家炉火纯青的正宗马屁工夫，把卫公拍舒服了，但看到堂上的程侯，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p>
<p> 遣将不如激将，求人不如胁迫！</p>
<p> 这可是个机会，捉到了卫公的把柄！</p>
<p> 仇士良一扫方才的低眉顺眼，胸膛高了，气也足了，一手扶着腰带，一手甩着大袖，昂首阔步地踏入堂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两位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啊。”</p>
<p> 程宗扬笑道：“仇公，请坐。”</p>
<p> “不坐了，不坐了。城中乱成这个样子，咱家也坐不去。”仇士良阴阴笑了一声，“咱家怕贼人惊扰了卫公，过来问安。却没想到会遇见程侯，哈哈。”</p>
<p> 仇士良尖厉的笑声突兀响起，又戛然而止，森然道：“卫公深夜私晤外邦使者，这是要做什么啊？”</p>
<p> 私会外邦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往大里说，里通外国，欲图不轨，罪名足以灭族。</p>
<p> 若是有心回护，一句人情往来，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p> 仇士良倒不是奔着给卫公灭门来的，只不过他在宦场打滚多年，理政的本事没有，倾轧的技能却是点满了，抓把柄、揪辫子这种手段早已融入血脉，几乎成了本能，卫公这边漏出破绽，顿时见猎心喜，上来便扣个帽子。</p>
<p> 程宗扬道：“不行吗？”</p>
<p> “程侯这话说的，”仇士良冷笑道：“眼下城中不靖，两位深更半夜，灯下对晤，由不得咱家不多想啊。”</p>
<p> “这你可想多了。”</p>
<p> 程宗扬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啪”的打开，从容自若地扇了起来。</p>
<p> 隆冬季节，还扇风？</p>
<p> 铁定有鬼！</p>
<p> 仇士良狞声一笑，正待加点压力。</p>
<p> 旁边的青衫文士放下笛子，抱怨道：“你眼里只有程侯，就没有我谢无奕吗？”</p>
<p> 仇士良仔细一看，气都不打一处来，你堂堂晋国使节，装什么风流呢？</p>
<p> 我还当你是乐工呢！</p>
<p> 那名包着脸的文士尴尬地举起手，“怪我，这事怪我。”</p>
<p> “老段？”仇士良纳闷道：“你咋在这儿呢？你官服呢？穿便装搞毛呢？脸上怎么了？”</p>
<p> “家中不幸遇贼，若非程侯授手，段某阖门性命难保。”段文楚悲声诉道：“如今段某有家难归，只能露宿街头。百般无奈，唯有请侯爷帮忙，送在下来天策府。没想到犯了仇公的忌讳，是我该死。”</p>
<p> 段文楚一边说，一边拜倒谢罪。</p>
<p> “别别别！”仇士良赶紧拦住。</p>
<p> 有鸿胪寺的人在，这事儿就是经公了。</p>
<p> 何况还是两国使节同行，私晤也谈不上。</p>
<p> 得说卫公半夜还在操劳公事，果然是国之干臣。</p>
<p> “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咱们谁跟谁啊，是吧？卫公？侯爷？谢公子？”</p>
<p> 仇士良没抓到把柄，果断唾面自干，只当自己刚才放了个虚屁，厚着脸皮登堂入坐。</p>
<p> “那帮乱党太混账了！”仇士良到底心虚，不等众人开口，便扯开话题，痛心疾首地说道：“犯上作乱不说，还侵扰百姓，简直是死有余辜！”</p>
<p> “可不是吗！”程宗扬摇着折扇道：“连我宅中也被贼人抢了，为首的竟然还是个和尚，你说可恨不可恨？”</p>
<p> 仇士良拍案道：“太坏了！指定是乱党！”</p>
<p> “本侯是外邦人，贵国的情形，本侯也弄不清楚。只能仰仗仇公公，给本侯讨个公道了。”</p>
<p>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p>
<p> 段文楚赶紧道：“还有我！”</p>
<p> 仇士良大包大揽，“也包我身上！”</p>
<p> “我呢？”</p>
<p> 仇士良眨巴着眼睛，“怎么……谢公子，你也遇贼了？”</p>
<p> 谢无奕坦然道：“我有个相好遇贼了。”</p>
<p> 仇士良懵懂道：“谢公子的相好……”</p>
<p> “平康坊的。”</p>
<p> “哦……”</p>
<p> 妓女啊！你丫真有脸说！</p>
<p> “仇某身负皇恩，责无旁贷！”仇士良赶紧扯回话头，“卫公，我这不是求到你面前了吗？城里可真不能再乱下去了，百姓们受苦哇。我在宫里看见，心里头……就跟刀绞似的。”</p>
<p> 仇士良扯起衣袖，在眼角按了按，做足了气氛。</p>
<p> 李药师开口道：“平乱可以。”</p>
<p> 仇士良大喜过望，他原想着还且得扯皮呢，武人就是痛快！</p>
<p> 不过天策府真有这本事？</p>
<p> 他不会是阴养了三千死士，这会儿拿出来立功吧？</p>
<p> 不该啊，天策府的钱粮自己心里有数，能克扣的全克扣了。</p>
<p> 光是养名册上的人都紧巴，哪儿有空饷可以吃的？</p>
<p> 仇士良玩惯了阴谋，眨眼间转了一百多个念头，一边拍着大腿道：“咱家就知道找卫公是找对了！卫公你看，城中的乱状，得多久才能平定？”</p>
<p> “一日即可。”</p>
<p> 仇士良手一抖，差点儿把大腿拍断。</p>
<p> 真能吹牛逼啊，天策府现在满打满算有三百号人吗？</p>
<p> 好几万没王法的贼人，一天就能搞定？</p>
<p> “卫公真是……”仇士良竖起双手的大拇指，“咱家服了！咱家就等着看卫公的捷报，哈哈哈哈。”</p>
<p> 仇士良干笑几声，却无人应和，自己也有些讪讪的。</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