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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天上下着小雨，洒在干清门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沙”的细响，已把露天的一切都打湿了。</p>
<p> 身穿蓝色团龙袍的朱允炆站在斜廊边上，背手仰头望着天空的蒙蒙雨幕。他的眉头紧皱，愁绪就像雨水一样弥漫到了四周。</p>
<p> 旁边的一群宦官宫女都躬身站在廊芜上，一声也不敢吭。</p>
<p> 不一会儿黄子澄和方孝孺从斜廊走了过来，他们径直伏到地上，一齐叩头道：“臣等拜见圣上。”</p>
<p> 朱允炆转过身来，轻轻挥了一下袍袖，身后的一群宫人便弯着腰退向斜廊出口。</p>
<p> “平身。”朱允炆道。</p>
<p> 二人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根本没敢瞧皇帝一眼，但显然都感觉到皇帝的心情不太好了。他们站起来后表现得很谨慎。</p>
<p> 而朱允炆的内心正非常惶恐，忽然维持不住威严的仪态，声音也走音了，开口颤声道：“卿告诉朕，朕该如何办？”</p>
<p> 曾经雄心勃勃的帝王，此时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学生，正在请老师解惑。</p>
<p> 北平细作忽然来报，燕逆要直取京师！事实也是燕师快到淮河了……</p>
<p> 这只是他为了治理国家的无数国策之一，怎会忽然爆发那么大的战争？</p>
<p> 皇祖君临天下，天下不是已经太平了么？</p>
<p> 朱允炆以前从来没仔细想过，战争会打那么久，朝廷大军会如此狼狈！</p>
<p> 他只能在地图上，看着燕逆的军队位置，离京师越来越近。</p>
<p> 他看不见兵戈、也听不见炮响，只能去想，却更加心惊，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压到他口鼻上，呼吸越来越艰难。</p>
<p> 黄子澄道：“圣上请安心，您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明皇帝，天下都听圣上的号令！就算燕逆到了京师城下，圣上下诏天下勤王，我大明朝廷控弦数百万之众，亦能将燕逆聚灭于城门之外！”</p>
<p> 朱允炆忽然冷笑了一声，脸色十分苍白。</p>
<p> 黄子澄的腰低了两分，忙又沉声道：“臣得到北平细作禀报，燕逆要铤而走险，直趋京师。现在要命的是此前多次大战从京营调兵，京营已经空了！</p>
<p> 京师城坚墙高，但兵力不足也不行，不得不从长计议。魏国公手里的人马是京营最后的精兵，掌握在他的手里恐怕……”</p>
<p> 这时方孝孺开口道：“燕逆尚未过淮河，黄寺卿是不是言重了？”</p>
<p> 黄子澄脸色不虞，忽而恍然道：“我听说，方博士趁我不在京，举荐了魏国公掌京营？”</p>
<p> 方孝孺神色尴尬道：“咱们可否就事论事？”</p>
<p> 黄子澄道：“论将士忠心、勇武，无出京营官兵其右者。若是京营最后的人马，在魏国公手里有什么闪失，如何挽回？</p>
<p>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眼前不思虑长远，临时哪里招得来坐镇京师的精锐？驸马都尉梅殷手握数十万人马，前不久还上书抱怨，伸手要精兵，可想而知。朝廷必须要有长远准备，早早就掏空了怎行？”</p>
<p> 方孝孺转过身来，正待要与黄子澄论战。不料朱允炆先开口了，“方博士，徐辉祖究竟靠不靠得住？”</p>
<p> 忽然之间，竟有片刻的沉默。方孝孺这才说道：“以臣观之，魏国公是忠于圣上的！”</p>
<p> 朱允炆没回应，他注意到了刚才方孝孺回话的迟滞。</p>
<p> 黄子澄竟然用举荐徐辉祖的事攻讦方孝孺，方孝孺可不是随便能被人噎住的人！</p>
<p> 这时他便拜道：“圣上，您是天子，定要乾坤独断！臣子们各说有理，但无人能左右圣上的旨意！”</p>
<p> “你……”黄子澄脸都黑了。</p>
<p> “好了！”朱允炆一甩袍袖，不让他们再继续争论。两个大臣也还知趣，马上就闭嘴了。</p>
<p> 朱允炆的眉头没舒展过一下，在斜廊上来回踱着步子，最后还是要他自己想办法。</p>
<p> 他慢慢地一连走了几十步，这才站定道，“立刻叫徐辉祖率京营回朝！”</p>
<p> 黄子澄拜道：“圣上英明。”</p>
<p> “方博士……”朱允炆又忽然停顿，说道，“朕亲笔来写！方博士再写信告诉何福、平安，叫他们稳住局面，等今年下半年征调的各省卫所兵到了，朕便让盛庸带兵增援他们。”</p>
<p> 方孝孺拱手道：“臣领旨。”</p>
<p> 朱允炆这时忽然面有怒色，但终于没有说出口来，径直挥了一下手。</p>
<p> 两个大臣立刻拜道：“臣等谢恩，告退。”</p>
<p> 朱允炆想到了早就该增援何福的人马，现在却迟迟未到！</p>
<p> 他也想快点增援前方大将，然而各地卫所很多武将称病，表面上奉旨的人也走得非常慢，走了几个月还没到京师。</p>
<p> 于是他一想起来就十分恼火。</p>
<p> ……朱允炆刚登基时，圣旨、政令还是很通畅的，毕竟他先当了皇储，然后才名正言顺地继承大位；但是国家一有难，他就感觉许多文武的态度不队了！</p>
<p> 无非是许多臣子是洪武朝的人，朱允炆在他们心里威望不足。这些情况，朱允炆早有察觉，所以在用人上一直很慎重。</p>
<p> 有那么一瞬间，朱允炆心情低落沮丧时，内心深处开始有点后悔，不该那么早削藩的，而应该再等些年、好把中央到地方的人都理顺了。</p>
<p> 就在这时，一阵湿冷的风灌进斜廊，朱允炆才感觉到，在这里站久了很冷。</p>
<p> 他便离开了此地，在东暖阁门口，忽见马皇后站在那里。马皇后见到皇帝过来，便屈膝下跪。</p>
<p> 朱允炆加快脚步，走上去将皇后扶起，说道：“你生文圭才几个月，要注意身子，天气那么冷，进屋去。”</p>
<p> 皇后一脸感动，轻轻抿了一下朱唇，柔声道，“谢圣上恩。”</p>
<p> 朱允炆也突然感觉手脚冰冷，便与皇后一道进了东暖阁。</p>
<p> 皇后是太祖选的，既端庄贤淑，又姓马，皇祖非常满意孙媳妇。朱允炆也比较满意，就是觉得她有点善妒……</p>
<p> 不过皇后有一次在枕边说，正因她和圣上一条心，才忍不住有点讨厌皇帝身边别的女人。</p>
<p> 朱允炆想想也有道理，皇后平常对他确实很好，所以他常常也体谅皇后。</p>
<p> 上次那个宫女姚姬，皇后弄到鸡鸣寺当尼姑去了，朱允炆开始很恼怒，后来也没责怪皇后……况且今年以来，战事忽然紧迫，他也没心思顾得上那些事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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