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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朱高煦每日的喜怒情绪，十分抽象。因为他大多只能通过奏章上的文字，充分发挥想象、才能理解大明疆域内各处发生的事。</p>
<p> 而这种心情有时喜悦，如同得到了盛庸在日本国的消息。有时也很烦躁，最近两天南北两个方向都送来了坏消息。</p>
<p> 一份是宁夏卫（银川）的奏章，瓦刺部在秋季，竟然跑到河套地区来放牧了。当地武将上奏警示朝廷，并请求援军。</p>
<p> 朱高煦有一种挫败感。</p>
<p> 他刚登基便进行了北征，在冰天雪地里出生入死，沉重打击了鞑靼部；但此事的结果，似乎是让西边的瓦刺诸部压力顿减，有了南下河套地区的迹象。</p>
<p> 朱高煦不得不暗自承认，武德初的北征没起到甚么作用。</p>
<p> 朝臣举荐宋晟的次子宋琥，带兵到宁夏卫整饬军务。</p>
<p> 宋琥世袭了他爹宋晟的官职和爵位，乃平羌将军、西宁侯，并娶了朱高煦的妹妹安成公主，成为驸马，目前人在西宁。</p>
<p> 宋琥既与太宗一系皇室联姻，又是猛将之后，故有大臣举荐。</p>
<p> 势力扩张到西域地区的帖木儿死了之后，据报其内部正在内讧，来自西面的威胁也几乎没有了；因此朝廷认为，可以调任宋琥至宁夏。</p>
<p> 朱高煦虽然认可宋琥的先父宋晟，却对妹夫宋琥不甚了解。他心头有个更好的人选：何福。</p>
<p> 何福在“靖难之役”、“伐罪之役”中，都在失败那一方带兵，战绩实在不堪。</p>
<p> 不过正因多次在战场上交手，朱高煦才对他比较了解，认为何福还是有本事的。</p>
<p> 而且何福洪武年间在西北带过兵，有经验和旧部。</p>
<p> 但何福在伐罪之役中有功，此时在京师锦衣玉食，把他弄到西北边陲去，不知他是否满意。</p>
<p> 而朱高煦已经没有妹妹，嫁给何福当儿媳了。</p>
<p> 倒是朱高煦的心腹大将韦达，还有个女儿待嫁闺中；然而大将们之间不断联姻，真的是一件好事吗？</p>
<p> 朱高煦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姑姑宝庆公主，小姑姑虽是太祖的小女儿，却是在燕王府被朱棣养大的，也勉强算燕王府一脉的亲人。</p>
<p> 在“靖难之役”时，朱高煦亲口许诺过一个叫赵辉的武将、要将宝庆公主嫁给他，只要赵辉协助李景隆开京师城门；但那赵辉名声不好，朱高煦在父皇面前说过坏话。</p>
<p> 后来赵辉又多次向太宗讨要公主，太宗一烦躁就把他给砍了。</p>
<p> 于是朱高煦顿时有了思路，让何福家与皇室联姻，然后去西北统领军队、也能叫人放心一些。</p>
<p> 何福好像有六个儿子，总得有一个品行不错、并且未娶妻子的罢？</p>
<p> 另一份则是刚收到的安南都督府奏报，一支从云南驶入红河的船队，遭遇了安南叛军余孽黎利部的偷袭劫掠。</p>
<p> 明军死伤百余人，船上的矿银、铜料、翡翠、红宝石、上等茶叶被劫掠一空。</p>
<p> 朱高煦大怒。朝廷的收入损失惨重，且沈家也亏损重大。这条运输线路，又是朱高煦亲自设计的，原先他颇为得意，所以才非常生气。</p>
<p> 那黎利还曾煽动刺客，欲对朱高煦不利。而今仍旧逍遥法外，让朱高煦难以控制愤恨的情绪。</p>
<p> 朱高煦的脸色很不好，但他总算没有失态。</p>
<p> 还好午膳有他喜欢吃的海味，有一盘清蒸鲍鱼，才让他有了些许宽慰。</p>
<p> 鲍鱼蒸熟之后，肉已经掏出切好放在壳中，并在上面洒上了葱姜佐料，吃起来很方便。</p>
<p> 朱高煦闷头只吃一样，宦官见状，急忙派人去御厨叫人再取来。</p>
<p> 于是朱高煦面前的桌案上，渐渐地堆上了一大堆壳。只等晚上疯狂修车，当那一刻空虚的感觉笼罩心头时，一切情绪都会烟消云散。</p>
<p> 很多事他都管不过来，得依靠文武大臣。而在安南国的张辅，这么长时间究竟在干甚么？</p>
<p> ……安南国大江（红河）岸边，正值旱季的天空清明湛蓝。</p>
<p> 此地位于东关城上游，已不属于平原地区。</p>
<p> 新城侯张辅坐在马背上，观望河对岸，满目皆是不大不小的山丘。</p>
<p> 视线不甚开阔，最远只能看到大概四五里外的一座高山。</p>
<p> 张辅跳下战马，走到江边的滩地上，便看见水边一些黑漆漆的残破木头、正在随着浪子在水面飘荡。</p>
<p> 大江对岸，不少安南人正在用网在水中捕捞着甚么。</p>
<p> 黄中跟了过来，沉声道：“那阮景异到了黎利那边，长时间几乎毫无音信。此次事发，他也没有传递消息。那厮会不会已经投靠黎利了？”</p>
<p> 张辅没有回应，弯腰拾起了一块木头。</p>
<p> 黄中接着说道：“若是阮景异事先告知叛军动静，船队何至于毫无防备？他敢背叛都督府，咱们便将他的底细抖露出去，出口恶气！”</p>
<p> 张辅看了一眼后面侍立的骑兵，又与黄中对视一眼。黄中还算知趣，急忙住了嘴。</p>
<p> 这时一员武将骑马赶来，抱拳道：“大帅，芹站官铺派人来报，守将逮获了几个村民，得知早在一月之前、便有叛军奸细藏匿于附近的村庄中，那些村民竟隐瞒不报。”</p>
<p> 立刻有人愤愤地说道：“只待大帅下令，末将等便带兵将近左的郡县全部荡平，以儆效尤！”</p>
<p> “不先捉住黎利，我等所为，只会沦为笑柄！”张辅冷冷道。</p>
<p> 众将忙抱拳道：“是。”</p>
<p> 张辅继续率马兵沿着大江巡视，次日才赶回东关城（升龙）。都督府很快便有人告知，安南国陈太后请新城侯尽快进宫议事。</p>
<p> 在侍从的帮助下，张辅先卸了甲，穿上红色官袍、戴梁冠，便乘坐马车赶去了王宫。</p>
<p> 太后没在大殿上召见张辅，而叫宦官带着他、到了后面一间不大的宫殿。</p>
<p> 只见宫女侍立两侧，国王陈正元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而陈正元的侧后、垂着一道珠帘，隐隐能看到里面的身影，坐着的应该就是陈太后。</p>
<p> “下官拜见太后、国王。”张辅抱拳鞠躬道。</p>
<p> 陈太后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用流利的汉话道：“新城侯请坐。”</p>
<p> 张辅道：“谢太后。”</p>
<p> 陈太后的声音道：“我听说了云南船队被叛贼劫掠、大明将士惨遭杀戮之事，心中万分悲痛。请新城侯明鉴，附近百姓实属无辜，他们只是惧怕贼首黎利罢了。望大明官军勿要怪罪。”</p>
<p> 张辅道：“这等事，下官必会先与太后商议。”</p>
<p> 陈太后劝说道：“吾儿虽有官军庇护，却不敢失人心。黎利乃枭雄，非寻常之辈，若王室失人心，恐百姓心向叛贼。”</p>
<p>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占城国最近一次劫掠升龙等地，过去不到十年。占城军烧杀劫掠，沿路屠城，各豪族宗亲皆深受其害，亲眷丧命占城人之手者、不计其数。国人深恨之。</p>
<p> 我国在都督府的提议下，向占城国索要承、化之地，以及岘港、会安；遭拒绝后，正在整顿兵马。当此之时，只待我国发兵复仇，必定得各地豪族、官民拥护，情势渐好。”</p>
<p> 张辅听罢，说道：“太后贤明，下官敬佩。下官已约束将士，不得擅自扰民；况官军皆撤到东北，大江沿岸，唯有官铺驿站而已。太后无虑。”</p>
<p> 帘子里轻轻晃动了一下，陈太后的声音道：“王室已经下令，叫各处山地郡县官员、经营蚕政，将来以蚕茧抵大明朝廷借款。不知朝廷许诺的火器、甲胄何时来到？”</p>
<p> 张辅道：“下官会派快马上奏，询问兵部同僚，有了消息便知会太后。”</p>
<p> 陈太后客气地说道：“劳烦新城侯。”</p>
<p> 张辅想了想，说道：“下官听闻国王要亲征占城，国王亲军、安南众臣召集的兵马一旦南下，北方难免兵力空虚；只怕叛军得到消息，会趁虚而入，威胁大江地区。下官请太后同意，都督府调官军暂时入驻升龙，预防后方叛乱。”</p>
<p> 陈太后马上同意了张辅的建议，并致以谢意。</p>
<p> 张辅听罢，便抱拳执礼：“下官告退。”</p>
<p> 之前官军大部撤出东关城，去了安南国东北地区屯兵；陈氏王室、以及拥护他们的大臣豪族，几乎都支持官军在安南国驻军。</p>
<p> 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因有实力较大的叛军存在，现在当国的安南君臣害怕被叛军清算。</p>
<p> 张辅便认为，安南国存在叛军、对大明朝廷反而有好处，或能制衡安南国王。但唯独黎利不能容忍！</p>
<p> 之前张辅中了黎利的奸计，竟把陈仙真送去了京师、想讨好圣上，结果弄巧成拙；这件事真是让张辅恼羞成怒，主动放弃了征讨日本国的机会，留在安南国对付黎利。</p>
<p> 而且张辅与圣上的见解一致，认为黎利是个大隐患。</p>
<p> 于公于私，张辅已下定决心，非得置之死地而后快。</p>
<p> 事情到了现在，他更加放不下，不然这两年都白干了；他也自信，如果连自己也对付不了这种躲躲藏藏的人，朝中应该没有哪个大将还能做到。</p>
<p> 张辅回到都督府后，又回忆了一阵。他是甚么法子都用过了，各种准备也很多，仍拿黎利没有办法。</p>
<p> 为今之计，恐怕只能等待时机。而时机总是可遇不可求，张辅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保持耐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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