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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假期过后半个月,他收到了清孝向警方自首的消息。当他焦急地去找艾森伯格教授商量时,他才发现,在清孝的身边人中,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p> <p> “他这么做很奇怪吗?做错了事,总应该去面对的。否则我怎么肯原谅他?”</p> <p> 艾森伯格那平静冷淡的语气让羽差点失控:“可是他答应过我要给我幸福,他……”</p> <p> 他突然说不下去,这才发现清孝从头到尾都没有许诺过要和他共渡下半生。</p> <p> “他也答应过我,会让自己幸福。我从未想过,他的幸福里不包括我……”他喃喃低语,心下一片茫然。</p> <p> “为什么他要一直陪着你,仅仅因为你需要?”艾森伯格的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怒气,“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他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p> <p> 羽惊讶地抬起头来,正迎上艾森伯格那双饱含了谴责意味的眼睛,那分明就是一个愤怒的父亲,怜惜心疼着自家孩子被人拐卖再也不能相见。</p> <p> 羽张开口,却无法为自己辩白。风从他们身边走过,这难堪的静默延续了许久,他艰难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很恨我?不是因为我,清孝不会……”</p> <p> 艾森伯格脸上的表情骤然冻结,像是戴上了一层蜡做的面具。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非常刻板、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清孝是好学生,这是毫无疑问的事。现在他搞成这样,很可惜。”</p> <p> 面具开始碎裂,疲倦和衰老终于掩饰不住。他的目光越过羽,投向远方不知名的某处,语音低沉:“但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将为此付出代价。”</p> <p> ********************</p> <p> “你以为失望的感觉只有你一个人体会过吗?”秦玩味似的转动着手里的烟头,嘲讽地笑了笑,“当初我也有尽力为他开脱,想到只要能够剿灭真田组,放走一个已经退出黑道又有正当职业的人,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怎么知道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手。”</p> <p> 他右手手指一勾,做出一个放枪的手势,喟然叹道:“我想艾森伯格也是同样的感受。很多人都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放过,怨不得别人。”</p> <p> “这不公平!”羽低声叫道,“安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他先绑架的我,怎么能怪清孝!”</p> <p> 秦嗤的一声轻笑:“你也未免太偏心了点,但这不是重点。”</p> <p> 他掐灭了烟头,盯着羽的眼睛,道:“重点是他曾经做过什么,而他显然仍为这些事情所苦恼。”</p> <p> “每个人都有过去,暂时无法释怀的话,可以交给时间去解决。他是这么劝我的,为什么他自己做不到?”</p> <p> 秦挑了挑眉,无声地笑笑:“是啊,为什么他自己做不到?”</p> <p> 羽身体后仰,长长地吸了口气,抬眼看着秦,平静地道:“他救过你的命。”</p> <p> “所以?”</p> <p> “你欠他的情。”</p> <p> “我不会为他违反法律。”</p> <p> 羽微笑,笑意冰冷:“做卧底的时候,违反法律的事情你干的还少吗?违反良心的事情也没少干吧。如果不是相信了你的鬼话,清孝也不会落到被家法处决的地步,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制毒。说不定他早就顺顺利利地继承了真田家的领导权,真田组也不像现在这个样子……”</p> <p> 秦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动容地道:“我问心无愧。清孝的性格,本来就走不了黑道的路子,就算没有我,也会落入别的圈套。他根本就算计不过他的叔叔,更不要说成功上位,把真田组洗白了。你应该很清楚。”</p> <p> 但他仍然不忿:“那又怎么样?当初我被人绑架的时候,法律又在哪里?如果不是清孝,谁能救我?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出发点是好的……”</p> <p> 秦叹了一口气,道:“这改变不了什么。”</p> <p> 虽然说着这样冷酷无情的话,秦的声音却是温和甚至怜悯的:“法律和正义并不始终同步。但如果他实在想不开无法心安的话,是否呆在监狱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p> <p> “当然,对你来说就不一样了。也许他会为了你,继续扮演一辈子的快乐王子。”</p> <p> 羽倒吸了一口气,骤然沉默下去,挺直的背脊也弯曲了弧度,象是被看不见的重负所压垮。良久,他沉沉地开口:“那么,会判多久?”</p> <p> “不知道,这要看他哪些罪名成立。如果他愿意和我们合作,转为污点证人的话,也许可以脱罪吧。”</p> <p> 羽苦笑着摇摇头,道:“他不会愿意的。虽然那些人待他并不好,但仍然是他的亲人。”</p> <p>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事情根本就无法说清。他最大的问题,是制毒,但都是真田组出资,也是归真田组使用的。想要完全坦白而不涉及真田组,是不可能的。”</p> <p> 羽急切地道:“但他半年前已经停手了,那些毒品也全都销毁了,难道还不够吗?”</p> <p> 秦耸耸肩,道:“可以把这个作为争取陪审团好感的因素,但制毒毕竟是事实,除非他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抖出来,比如他和真田组的密约,表明他有意识地控制毒品的流传程度,或者说明他的犯罪动机只是为了救你出险境,都可以为他减刑加分。”</p> <p> 他眯起眼睛,微笑:“不过,你愿意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出你的那段经历么,仅仅为了让他少判两三年?”</p> <p> 望着羽骤然苍白的面容,秦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还是劝劝他吧,不要那么固执。和我们合作,如果能够彻底扳倒真田组,他就不是犯人,而是重要证人了,要免于起诉,也不是很困难的事。这才是让你们长久幸福的最佳办法,也是最彻底的赎罪,不是么?”</p> <p> 羽一动不动,身体如同石像般坚硬。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p> <p> ********************</p> <p> ********************</p> <p> 帘幕低垂,一室幽暗。羽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屏幕上的人正是他自己,戴着锁链、项圈,在调教师的指挥下摆出种种羞耻不堪的姿势。那时他的反应还很生涩,表面上的顺从掩饰不住眼眸流转间一闪即逝的愤恨与不甘。</p> <p> 羽站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录像带是忍留下来的,当年他有把调教的全过程以及龙介与他的所有来往记录保存下来,用来要挟龙介。龙介付清报酬并把羽交给他后,他就把这些材料保存到了银行保险柜里,羽清理他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东西,却直到今天才完整地看完。</p> <p> 以前的很多事情,他其实记得不太真切了。人潜意识中总希望忘记那些不堪承受的伤痛,而他现在已经连续看了四十多个小时了。即使他曾经对安东诉说过自己的经历,刚看到录像时仍会颤抖呕吐。用冷水浇浇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惨白的脸,清孝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他必须学会坚强。</p> <p> 深吸一口气,他重新回到沙发上,强迫自己继续观看,直到看不下去再次呕吐。一遍又一遍的反复之后,大脑刺激已接近麻木,或者因为缺乏休息,反应和感触都很迟钝,以致看到屏幕上的影像都象隔了一层纱似的模模糊糊,整个人有种在状况外的游离感。</p> <p> 二十多年来的经历从他脑海中一一闪现,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跳跃:</p> <p> 被母亲抛弃在小船上的孤单胆怯的十岁男孩……</p> <p> 为了能在东京立足答应老师猥琐要求的内向自卑的少年……</p> <p> 大学里一心向学独来独往冷漠孤傲的年轻学子……</p> <p> 接手浅见集团从容自信骄傲镇定的青年企业家……</p> <p> 这些都是他,不是幻影,不是臆造,是他生命中真真切切的一部分,没有谁能抹杀。</p> <p> 调教师不能。</p> <p> 就连浅见羽自己也不能。</p> <p> 骨子里的强悍坚韧,与内心深处的柔软脆弱、渴望温情,都同样属于他。</p> <p> 象宝剑的双锋,一样不可割舍。</p> <p> 世人曾经见识过他由社会底层到成功上位风光无限的一面,也有人目睹过他作为奴隶卑微乞怜的时刻,唯有清孝,陪随着他走过岁月,走过地狱,一路见证过他的强悍与脆弱、高贵与卑贱。</p> <p> 而全盘接受,一样爱他到底。</p> <p> 清孝……</p> <p> 他不由得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呻吟。</p> <p> 他在害怕什么?</p> <p> 他在犹豫什么?</p> <p> 在对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之后,他怎么可以再退缩?</p> <p> 难道说一个人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关爱,却吝于丝毫的付出吗?</p> <p> 他霍地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像金箭一般照射进屋里,过去种种,恍如一梦。</p> <p> 屏幕上的画面仍在继续,上演的仿佛是别人的故事。</p> <p> 对于旁观者来说,也确实只是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吧,有几人能体会当事人的心境?</p> <p> 即使只是善意的怜悯,也叫人承受不起。</p> <p> 但,他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p> <p> 扶住窗台的手,指节已经发白。</p> <p> 几经起伏之后,内心深处的自我从一团漆黑中慢慢显现,如同老式照片,从显影液中渐渐透出形状。</p> <p> 如果这也是一种挑战,他甘心应战。</p> <p> 可是,清孝,你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样的选择?</p> <p> ********************</p> <p> 为什么你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不和我商量呢?</p> <p>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轻易放开我的手?</p> <p> ……</p> <p> 不是不委屈的。然而那丁点儿不忿,在见过清孝之后便已烟消云散。</p> <p> 他深爱这个人,所以只有心疼,没有抱怨。</p> <p> 清孝看起来瘦了一些,头发剪短了,脖子便显得异样的长。宽大的囚服,手腕上的镣铐,看来都是那么刺眼。</p> <p> 但眼神却是少见的清澈而纯净,呈现出一种和什么东西搏斗很长时间后艰难取胜的平和安详。</p> <p> 用自由来换取心安。</p> <p> 用苦役来救赎罪过。</p> <p> 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重新找回内心的支撑点与平衡点。</p> <p> 望着清孝平静的眼神,他有一刹那的失神,仿佛看到了当初放弃自我甘愿为奴的自己。</p> <p> 只是清孝并非走向毁灭,而是在寻找出路,但他不知道清孝未来的人生计划中是否还有他。</p> <p> 这种不确定让他手心发凉,几乎难以自持。</p> <p> 他不敢想象,除了清孝,他这一辈子还能爱谁。</p> <p> 深吸一口气,羽勉强控制住激荡的心神,将手放到桌子上。</p> <p> 清孝会意,抬起右手,用宽大厚实的手掌覆盖住羽的手。</p> <p> 同样的十指相扣,心境却已迥然不同。</p> <p> “你……怎么样?”他低声询问,声音沙哑。</p> <p> 清孝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终于开口:“对不起。”</p> <p>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撩拨起他最纤细的情感,令他差点失控。好半天才摇摇头道:“别说这些了。你有什么打算?警方说,如果你愿意和他们合作,也许可以免于起诉。”</p> <p> 清孝默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不能,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我的亲戚。”</p> <p> 握住他的手略略一紧:“我不想激怒他们,这对你对我都不好。”</p> <p> 羽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知道了。”</p> <p> 他吁了口气,抬头直视着清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艾森伯格教授已经答应证明你的品行,我也会出庭。”</p> <p> “我会告诉他们,你走到这一步,都是为了我。”</p> <p> 清孝双眼倏的睁大,震惊地看着他。</p> <p> 他微微颔首:“是的,我可以。我练习过很多次。”</p> <p> 清孝猛然起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沉声低喝:“你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p> 羽侧身甩开他,咬牙道:“我想得很清楚。你听着,不管你是把我当伴侣还是当包袱,这辈子都休想甩开我!你要疯,我陪你疯!”</p> <p> 清孝大怒,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敢?我不准!我费尽心力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到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的!”</p> <p> 羽毫不动容:“这一套没用。我不会阻止你,你也阻止不了我。”</p> <p> 发觉狱警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他压低了声音,字字清晰地道:“我也不想,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p> <p> 清孝怒极,一拳擂在桌面上,跌坐回原位。他疲乏地揉了揉脸,放缓了声音:“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本来都安排好了……”</p> <p> 羽忍不住气往上冲,低笑道:“你的安排?你的安排就是收回戒指,哄着我,骗着我,找到机会就把我扔一边去!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进去了,我怎么办?”</p> <p> 清孝语塞,凝视着羽,沉凝如冰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你可以应付的,小羽。我观察了很久,你的潜力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期。也许开始很有些不适应,但这只是感觉问题,不是能力问题,雏鸟总会学会长大。你会过得很好,会有远大前程……”</p> <p> 羽惨然一笑:“清孝,你真的相信,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很好?”</p> <p> 清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歉意,他不自觉地握手成拳,低声道:“当初,是你告诉我,有些事情,不是假装忘记就可以过去。我必须去面对它,解决它。”</p> <p> 羽默然半晌,点头道:“我知道那种滋味。所以如果你真的只有这样做才觉得好受,我不会阻止你。可是,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帮助你,你不能拒绝。”</p> <p> 清孝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在我离开那个岛之前,你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没法子忘记。”</p> <p> 他看着羽的眼睛,一字字地道:“你告诉你,你真爱一个人,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不要自行为他安排人生,哪怕是为了他好,哪怕是出于爱。”</p> <p> 羽微微一震,久久没有言语。他苍白的面容在冷风中浮动,似身魂游离,不在人间。</p> <p> 良久,他喟然轻叹:“那么,清孝,你做到了吗?”</p> <p> ********************</p> <p> 还没填完,继续努力码字中,今天一定结文,哦耶。</p> <p> 欠我长评的,欠我图图的,快快还来。</p> <p> show一下color的图,清羽二人的合照,嗯,大概就入狱前照的大头贴吧,可爱吧O(∩_∩)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