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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腊月一过，便是除夕。</p>
<p> 去年御史府里喜气热闹，今年晋升丞相府，反而冷清廖落。</p>
<p> 女主人不在，男主人冷面阎王，下人们做事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触到相公霉头，被打个几十大板、养伤半年。</p>
<p> 上回是管家，年过五旬的老人，相公命人险些将他活活打死。</p>
<p> 起因是管家听闻夫人逝世，擅作主张在府上布置灵堂，悬挂白幡。相公回来气得吐血，不准任何人举办丧事。</p>
<p> 他病中迷乱地叫，夫人没死！</p>
<p> 魔怔到如此地步，沈府的下人只得照做，当作夫人还在府中那般行事。</p>
<p> 夫人的院子、寝房日日有人打理，赶到换季，婢女采买新样的首饰和衣裳收在妆奁和柜子。</p>
<p> 连过年，厨娘照着去年除夕菜谱做了一桌子，可惜，没有人吃。</p>
<p> 沈阶醉醺醺地从宫宴回来。</p>
<p> 他换上杜窈窈从前给他做的红色衣袍，大步推开寝房的门，“窈窈，窈窈……”</p>
<p> 习惯了没有人回应。</p>
<p> 房内每晚照例掌灯。</p>
<p> 今夜挑起纱帘，屏风后一道曼妙的身影。</p>
<p> 长发掩胸，细腰翘臀，略为丰腴。</p>
<p> 沈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触摸，又害怕地缩回。</p>
<p> “窈窈，是你吗？”</p>
<p> 对方不答。</p>
<p> “窈窈，你回来了吗？”沈阶小心翼翼地探了两步，目中升起奇异的光亮。</p>
<p> 女子静止。</p>
<p> 他转过屏风，一把抱住缥渺的人影，欣喜若狂，“窈窈！”</p>
<p> 女子躬身跪下，盈盈一唤，“大人……”</p>
<p> 声音娇腻，不似杜窈窈的清灵。</p>
<p> 沈阶心中一空，定睛。</p>
<p> 女子狭长的眼和红艳的唇，竟是金枝。</p>
<p> ——杜窈窈曾送他的贴身婢女。</p>
<p> “你来这干什么？”他厉声。</p>
<p> 金枝看沈阶眼里的欣喜光彩一点点消散，最后沉寂为一潭幽深的死水。</p>
<p> 她怯怯地道：“奴婢想来帮夫人整理房间。”</p>
<p> “你不是外院扫洒的婢女，谁准你私自进夫人的房间？”沈阶有种被欺骗的暴怒，恨不得喊人把金枝拖出去乱棍打死。</p>
<p> “奴婢、奴婢……”金枝原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p>
<p> “滚！”沈阶强忍怒气，不想在过节见血，“滚去庄子上，不要让我在府里再看到你！”</p>
<p> 好歹青州过来的丫鬟，他很给情面了，若是寻常婢子，当场丢出去发卖。</p>
<p> 他不能忍受别的女人窥伺他。</p>
<p> 杜窈窈会生气、会吃醋。</p>
<p> 门从外边合上，房里静悄悄。</p>
<p>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杜窈窈的素白寝衣，抱着和衣躺在床上。</p>
<p> 小声叙道：“窈窈，别生气啊，我今晚很难受，不想沐浴了，你别嫌我。”</p>
<p> 他嗅着她寝衣残留的余香，“窈窈，外面阖家团圆，只有我、只有我一个形影单只……”</p>
<p> “你去哪里了，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p>
<p> “如果不在了，给我托个梦也好啊。”</p>
<p> “你这么恨我吗，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吗？”</p>
<p>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的红包，压在她睡过的枕头底下。</p>
<p> “窈窈，这是今年的压岁钱，答应过你，要送到九十九岁，一年都不会少。”</p>
<p> “我腊月里又给你定做了十几套云锦做的红裙子，想陪你回娘家……”</p>
<p> “我保证，我再不会气你、骂你、威胁你、强迫你……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p>
<p> “你给了我幸福的一年，忍心让我痛苦一辈子吗？”</p>
<p> “我错了……”</p>
<p> “老婆，我知道错了……”</p>
<p> “求求你，回来吧……”</p>
<p> ***</p>
<p> 黑夜里可以借酒消沉，新年初始，免不了振作精神，官场应酬。</p>
<p> 沈阶作为百官之首，邀请极多，半个正月没闲下来。</p>
<p> 到月底才来福王——楚得府上喝酒。</p>
<p> 宴上还有林书彦，三人一起。</p>
<p> 楚得新得一女，玉雪可爱。沈阶逗了逗宝宝，总算露出点真挚笑容。</p>
<p> “整日里苦大仇深，”楚得摇头叹息，“这就是孤家寡人。”</p>
<p> “我可不是，”沈阶夹了块食案上的糯米藕片，香甜绵软，他说，“孤家寡人，你该问问新帝。”</p>
<p> 孤家寡人固称帝王，楚得看沈阶差不离。“新帝可不孤寡，纳了乌桓来的黑皮小公主，一连几晚歇在人宫里。谁被衾凄凉，谁清楚。”</p>
<p> 沈阶放下筷子，淡道：“今晚过来吃饭，不聊其他。”</p>
<p> “你是家里没长辈、没主事的人。”楚得嗤了一声，“听说你除夕送走一个向你示好的婢女？”</p>
<p> “王爷消息真是灵通。”林书彦听母亲谈及此事，言语之间赞叹沈阶洁身自好。</p>
<p> “我府上没有你这边那么多不规矩的人。”沈阶扫着四周衣发妖娆、香风飘袅的侍女。</p>
<p> “你就是太守着自个了，男欢女爱，想开了就那么回事，越钻牛角尖越痛苦。”</p>
<p> 楚得是过来人，痛失所爱，一段时间，一个新欢，慢慢能走出阴霾。</p>
<p> 沈阶回避这个话题，顾自斟酒不言。</p>
<p> “传闻林相公有意将孙女再许给你？”楚得不怕死地再询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