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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公路在出了扶水镇之后转了个弯，折向西北。</p>
<p> 开始逐渐进入低缓的丘陵地带，渐渐变得蜿蜒曲折起来，二十八公里的距离也显得有些漫长。</p>
<p> 一路并没有什么新鲜事物，等两人的面包车最后绕出一片丘陵时，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却吓了两人一跳：前方两公里处，一大片丘陵间的盆地里坐落着一个镇子，正是杨林镇。</p>
<p> 但是这镇子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看不到一栋完好的建筑，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没有任何一栋房屋还能保留一层以上的部分，大部分都只剩矮矮的一截墙根，还有不少地方在冒着硝烟。</p>
<p> 满地都是弹坑和尸体，而且大部分尸体都不完整，既有穿着军装的军人，也有不少平民，大概是这镇上的原住民幸存者。</p>
<p> 何安静一个急刹车，目瞪口呆的程子介差点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p>
<p>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何安静才颤着声音问道：“怎么回事？”</p>
<p> “不知道……这……这……这么大的坑……是炮弹的弹坑吧……”程子介看着镇子中心一个比自己黄云山上的小广场还大的弹坑，满脸冷汗。</p>
<p> “下车！”何安静突然道：“那肯定是大口径榴弹炮打的。车上不安全！我们快藏起来……”</p>
<p> 两人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面包车，爬上了路边的丘陵，钻进一片灌木丛里。</p>
<p> 呆呆地看着一片死寂的镇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子介才沙哑着声音道：“他们肯定是被海源的军队打了。”</p>
<p>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程子介，我们快回去吧……我觉得好害怕……”何安静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紧紧地抓着程子介的手。</p>
<p> 程子介第一次看到这个胆大包天的野丫头如此恐惧的样子，倒有些心疼起来，赶紧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看样子，好像已经停火很久了……里面没什么动静。很多地方都是被火烧过，但是现在火已经熄灭了……也没见到一个活人……”</p>
<p> 的确，以程子介的视力，这样的距离上镇内的动静逃不过他的眼睛。</p>
<p> 观看良久，残镇内都没有任何人类行动的迹象，程子介只得道：“小静，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p>
<p> “程子介，别去了……我们回去好吗？”何安静第一次带着哭腔，对程子介露出哀求的神色。</p>
<p> 的确，这个镇子的惨烈程度不是平民能想象的。</p>
<p> 何安静再要强也只是个女孩子，这样超出她认知范围的场面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恐惧：整个镇子就像是一块刚刚被反复犁过十遍，然后被烈火焚烧过的红薯地，不要说建筑物，连地面都没有一块完整的，而那些尸体则像是被锋利的犁头翻出来，又切碎了的蛴螬一般，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p>
<p> 相比之下，昨夜程子介和朱老五的白尾大战，就像是两伙小毛孩拿着玩具枪进行的一场无聊游戏。</p>
<p> 程子介伸手按住何安静的双肩，轻声道：“小静，没事的……我们看了这么久都没动静，他们早就已经打完了。这么远都过来了，我得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害怕，就留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p>
<p> 何安静咬着嘴唇，第一次觉得自己远比不上程子介勇敢。</p>
<p> 看着程子介整了整装束就要离开，她突然一把拉住了程子介的手：“我也去！”</p>
<p> 程子介只得笑着握住了她还有些颤抖的手，看到她脸色虽然恐惧紧张，却又一次泛上了不服输的神情，知道这丫头就是这性子，于是笑道：“好，我们一起去。”只是他不知道何安静这次要跟着去，除了不服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相比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灌木丛里，何安静觉得跟在程子介身边更安全。</p>
<p> 何安静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这一点。</p>
<p> 两人再次手挽手，顺着这边的丘陵下了坡，在一片片灌木丛的掩护下接近了镇子。</p>
<p> 转过一片小树林，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架攻击直升机，静静地坠毁在小树林边缘。</p>
<p> 旋翼几乎全数折断，机身已经被烧得变形了，机舱内两具驾驶员的尸体也成了两团焦炭。</p>
<p> 两人伏在小树林边缘的草丛里，紧张地观察了一会，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p>
<p> 何安静只觉得口干舌燥，对程子介轻声道：“他们带了单兵防空导弹的对吧。”</p>
<p> “嗯……好像还有自行高射炮……打战斗机可能不行，但是打直升机应该没什么问题……”</p>
<p> “这么好的武器，不去打丧尸，拿来打自己人……”何安静想起双河众乡镇的幸存者们为了抗击阳门丧尸的入侵浴血奋战，拼死拼活才守住大桥，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愤怒：“死得好。”</p>
<p> “哎……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打……”程子介也是叹息着，那天他在友谊桥的桥头，面对着茫茫尸群反复冲击的时候，多么希望空中能出现一两架攻击直升机的支援啊。</p>
<p> 可惜，看来不止是平民幸存者之间内斗，军队也开始了内斗……</p>
<p> “走吧。火都彻底熄灭了，肯定是被打下来有段时间了。”观察良久，两人一起起身，绕过坠毁的直升机，刚刚走了不到十步，何安静就惊叫一声：“卧倒！”说着一把拉着程子介滚进了前方缓坡下的一片灌木丛里。</p>
<p> 程子介猝不及防，只得搂着何安静打了几个滚。</p>
<p> 两人总算在一丛高高的灌木中停止了翻滚，搂在一起，两张脸相距不到十公分，何安静轻轻的鼻息吹在程子介脸上，但是却满脸紧张，并没有注意到两人太过亲密的姿势，而是伸手指了指灌木丛外的某个方向。</p>
<p> 程子介顺着她的指点，仰起脸从灌木枝条的缝隙间看了过去，马上发现前面的镇子边缘，两栋民房的废墟之间有一个掩体，架着一挺重机枪，正对着自己的方向。</p>
<p> 三个士兵正靠在掩体中，静静地扶着机枪，垂着头一动也不动。</p>
<p> 集中视力定睛一看，才看到他们五官都流着血，状如恶鬼，显然是死去多时了。</p>
<p> “死了，别怕。”程子介看清楚了情况，伸出手拍了拍何安静的肩膀。</p>
<p> 何安静这才惊觉两人正用最亲密的姿势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不由得想起了那天自己醒来时赤身裸体地被程子介搂着的情景，顿时满脸通红，一把推开程子介，怒道：“你干什么！”</p>
<p> “啊？”程子介呆了呆，赶紧松开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有，你拉着我滚进来，我以为有危险，想保护你……”</p>
<p> 何安静知道程子介说的是实话，于是也不好再追究这个问题。</p>
<p> 而且刚才被程子介紧紧地抱着，用他的身体遮蔽着自己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安心，两人又对视一眼，同时扭过头去，何安静这才道：“他们死了？”</p>
<p> “嗯，走吧。”程子介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摸进镇子。</p>
<p> 来到这机枪阵地前，果然那三个军人都已经死去多时了。</p>
<p> 两人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三人身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死状奇怪。</p>
<p> 片刻，何安静才看着他们身后倒塌的两间房屋，和房屋后一个可怕的弹坑道：“他们是被活活震死的……”</p>
<p> 这颗炮弹摧毁了房屋，弹片和气浪被倒塌的房屋吸收，没有直接伤害到这些士兵，但是这种大口径炮弹的爆炸威力实在太过惊人，直接把近距离的三名士兵尽数震死了。</p>
<p> 程子介看得心中发凉，抹去脸上的冷汗，将阵地上那把机枪扛了起来：“小静，你要不要用这个。”</p>
<p> 何安静接过这挺重机枪，掂量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虽然我力气大了，能端得动，但是这种机枪后坐力太大了……我控制不住……”</p>
<p> “嗯。”程子介放下机枪，想了想，又扛了起来：“带回去给老邓他们用吧，老邓肯定能用好。——子弹呢，我们家那些子弹能用吧。”</p>
<p> “子弹和我们的枪口径一样，家里有通用的。”何安静赶紧道。</p>
<p> 于是程子介一只手扛着机枪，一只手拉着何安静的手，两人在镇子的废墟间静悄悄地穿行起来。</p>
<p> 到处都是倒塌散落的砖石土木，横七竖八的破碎尸体，以及深深的弹坑。</p>
<p> 十余辆装甲运兵车分散在镇子的各处，已经全数被摧毁，有的毁于炮击，有的毁于空袭。</p>
<p> 还有些军用卡车、弹药车、指挥车之类的军车也是无一幸存，而那四辆先进的双联装自行高射炮更是全部被打成了废铁。</p>
<p> 这是程子介和何安静真正切身感受到了真正的战争，尤其是炮兵的可怕。</p>
<p> 在大口径火炮的火力覆盖之下，这些先进的军车都像是纸团一样扭曲的不成样子，或者是支离破碎，或者是仰面朝天。</p>
<p> 两人都是平民，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越发看得心惊胆战起来，终于连程子介也有些忍受不住这可怕的场面和周围的死寂，拉着何安静跳过一个弹坑后，看了看镇子余下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算了……小静……这儿都被毁成这样……估计也找不到什么了。我们回去吧。”</p>
<p> 何安静早就巴不得快走了，赶紧道：“好，好，我们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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