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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北屋客厅里。</p>
<p> 老妈乐得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语，纠结着周末去哪买点什么，喜不自禁。</p>
<p> 我爸虽然表面上没怎么表现出现，但从眼神里看得出，他也是极为兴奋的，毕竟那是一千四百万，普通家庭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放到谁家谁家不乐死啊？</p>
<p> “对了。”老妈突然看向我，手心向上地伸了过来：“存折呢？我数数钱。”</p>
<p> 终于说到正事儿了，我一定神儿，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呃，暂时给不了您。”</p>
<p> 老爸眉毛一跳：“为什么？”</p>
<p> “是这样。”我拿捏了一下语气，沉吟道：“我考虑吧，这些钱放在银行也不是个事儿，您想啊，那点利息算什么，于是我就打算做一做生意，让钱生钱，这样下去，以后咱家可不止一千四百万，很可能是二千四百万，三千四百万，嗯，接着呢，咳咳，我跟王府井盘下了一家婚纱店，准备改做美容会所，那一千多万呢，也基本全投进去了，估计十一国庆前能正式营业吧。”</p>
<p> 老妈顿时收起笑容，脸色微变，“全投了？一点也不剩？”</p>
<p> 我回答：“差不多，就留了几十万，够咱们花的。”</p>
<p> 老妈瞪着我道：“跟我商量了么你就投资？怎么主意那么大？啊？再说了，你是做生意的料子吗？别弄个不好把钱再全搭进去！到时候还不空欢喜一场？你啊你！想把我气死呀！不行不行，做生意不保险，你赶紧把钱收回来！”</p>
<p> 我道：“已经投进去了，装修都快好了，还怎么收？”见老爸老妈不言声，我继续道：“这店是我和我女朋友合伙的，我负责出钱，她负责经营，呃，不是跟您吹啊，她的工作能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而且王府井那边地段太好了，属于北京最大的商业街之一，甚至附近还新开了一条奢侈品街，全是国际一线品牌专卖，吸引来的也大都是有钱的主儿，这个氛围下，这美容院想赔钱都难，这是百分之百盈利的，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p>
<p> 世上哪有百分之百赚钱的生意？是生意就有风险，但话到这儿了，我却只能没命地往好的地方说。</p>
<p> 沙发上的老妈气哄哄地瞥瞥我，“是不是你女朋友出的主意？嗯？有了老婆忘了娘！”</p>
<p> “不是，我自己琢磨的。”我讨好地给老妈倒了杯茶水，挨着她坐稳，晃了晃她的手：“妈，我都快二十三岁了，有点自己的主见还不是好事儿啊？我知道您想的什么，不是那样，开美容院真是我自己拿的主意，跟她没关系，她也是等我盘下店面来以后才知道的。”</p>
<p> 老爸插话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提前跟家里商量一下。”</p>
<p> 我笑道：“行，妈，您呢？”</p>
<p> “行了行了。”老妈没好气地摆摆手：“看在你给咱家立功的份上，这回就算了，可你女朋友真懂经营？我心里没谱，对了，要不把月娥请过来吧，她不是一直想开美容院吗？月娥脑袋瓜活分，我就信她！”</p>
<p> 我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我女朋友不比邹姨差。”</p>
<p> “得了吧。”老妈白了我一眸子：“瞧瞧人家月娥，那才叫漂亮，那才叫能干，你朋友要是能有月娥一半好，我就知足了。”原来邹姨给老妈的印象这么好啊，那好办多了。</p>
<p> 老爸看看我：“哪天带回家给我们瞅瞅。”</p>
<p> 我道：“不用哪天了，我现在就能把她带来。”</p>
<p> 老妈呆了呆：“……她在门口等着呢？你这死孩子！怎么不让人进来？多半天了！”老妈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往窗户外面看。</p>
<p> 我站起来咬咬牙：“爸，妈，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女朋友就是月娥！”</p>
<p> 老妈一蒙，笑容僵硬住了：“……再开这种玩笑，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p>
<p> “不是玩笑。”我无比正色道：“我早喜欢上月娥了，她也喜欢我，前几天我们跟邹奶奶打了招呼，她同意了，所以我们才开始正式交往。”</p>
<p> 呼，总算说出来了！</p>
<p> “你，你再说一遍！？”</p>
<p> “月娥是我女朋友。”</p>
<p> “……&@！##￥@（+（！！！”</p>
<p> 看着爸妈呆滞的模样，我摸摸鼻子，道：“您别拿她是您妹妹说事儿啊，那本来也不靠谱，什么妹妹啊，她小您多少岁呢？我压根就该管她叫姐姐的，所以说，她既然比我也大不了太多岁数，那我俩交往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哦，您也说过了啊，我朋友如果能有月娥一半好你就知足，好了，现在她有月娥百分之百的好，总行了吧？”</p>
<p> “行你个屁！”老妈呼地一下站起来：“老娘打死你个兔崽子！”</p>
<p> 老爸也重重拍了下茶几：“胡闹！简直是胡闹！”</p>
<p> 老妈一巴掌拍到我肩膀上，接着又来了一巴掌：“老娘快被你气死了！快被你气死了！你个王八羔子！那是我认的干妹妹！是你姨！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晕，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p>
<p> 躲着母亲的巴掌，我满屋子乱跑，急道：“妈，你刚刚还说了的，只要我不带个老太太回家，多大岁数都行，你都同意，是不是？是不是你说的？”我都快郁闷死了，“……怎么一转眼就不是您了？说话算话好不好？”</p>
<p> “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老妈龇牙咧嘴地抡圆了胳膊拍向我屁股：“老娘把月娥当亲妹妹看的！你个兔崽子给我来了这么一手！让我以后怎么弄？”</p>
<p> 我捂着屁股道：“干妹妹再亲也没有儿媳妇亲啊，以后她叫您一声妈，这有什么不好？”</p>
<p> “放屁！”老妈愤怒地追在我屁股后头打：“其他人怎么看也就算了！可街里街坊的哪家人不知道月娥是我妹妹？哪家人不是到你管她叫一声姨？还有！我那些亲戚呢？除了你姥姥和姥爷！那次来咱家串门时都见过我妹妹！我还特意介绍过她！都知道她是你姨！要让他们知道你跟你姨乱搞在一起！这是……这是打你老娘的脸啊！你不如一刀捅死我！”</p>
<p> “什么姨不姨的，她就是个邻居！”</p>
<p> “我不同意！你俩赶紧一刀了断！要不老娘揍死你！”</p>
<p> 咣当一声，北屋门被人从外面飞快推了开，只见邹月娥和邹奶奶小跑了进屋，估计是跟外面听见了我们的争吵。</p>
<p> “别打了，大姐，别打了。”邹月娥挡到我面前，急忙握住我妈的双手，“这事儿不怪小靖，是我的责任，你要打打我，是我对不起你和大哥。”</p>
<p> 邹奶奶劝道：“是啊，小崔，别这样。”</p>
<p> 老妈脸色要多复杂有多复杂，她咬着后槽牙瞅瞅邹姨，“月娥，你起开，没你的事儿。”</p>
<p> 邹月娥苦苦一笑，死活抓着我妈的手不放，怕她又去打我，“我年纪比小靖大，出了这种事，本就是我的过错，跟小靖没关系。”顿了顿，邹月娥无奈眯了眯眼睛，“大哥，大姐，我知道，小靖现在有了钱，我配不上他……”</p>
<p> 老妈打断道：“哎呀，不是钱的事儿，不是钱的事儿。”</p>
<p> 我气道：“是我妈好面子，怕亲戚说闲话。”</p>
<p> 邹月娥斜了我一眼：“靖，让我跟大哥大姐单独说几句话？”</p>
<p> 我看看他们，揉着太阳穴开门出了屋，在香椿树底下来来回回转着圈。</p>
<p> 一分钟……</p>
<p> 五分钟……</p>
<p> 十分钟……</p>
<p> 门开，邹奶奶先一个走出来，后面跟着邹月娥。</p>
<p> 我注意了一下，邹奶奶的表情不是那么好看，出屋后，她往我这边看了看，也没过来，边叹着气边肚子回了东屋，只有邹月娥一人朝我缓步走来。</p>
<p> “怎么样了？”我急切道。</p>
<p> 邹月娥勾着苦涩的嘴角，淡淡摇了摇头：“还能怎样，不行呗，靖，我看大姐的态度，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了，嗯，美容院我已经用我名字注册了，这样，等过些日子手续办好，我再把它过户到你名下，唉，现在这种情况，我可没法做这个法人代表，不然大姐要是知道了，还不更火？”</p>
<p> 我板着脸道：“用不着！你拿着你的！我再想想办法！”</p>
<p> 邹月娥耸了耸肩膀，“想靠道理说服他们，肯定行不通，大姐也说了，别的都不是问题，但唯独她亲戚那边没法交差，呵呵，我呢，说了两句也没好意思再劝，因为大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对我有意见，估计啊，觉得我是为了钱才跟你的。”</p>
<p> 我道：“那你说怎么办？”</p>
<p> 邹月娥抿了抿性感的嘴唇，“他俩正在气头上，我看，咱们先暂时不要来往了，实在不行我就跟我妈搬出四合院，跟其他地方落脚，让大家彼此间保持点距离，也都冷静一下，等过个一年两年的，到时候再看看大姐的态度，如果几年时间还没办法让她跟大哥接受咱们的事儿，那就真的没辙了。”</p>
<p> “几年！”我把脸往下一拉，好不容易等来跟邹姨交往的机会，我怎么甘心再等几年？那时黄花菜都凉了！</p>
<p> 怎么办？</p>
<p> 到底该怎么办？</p>
<p> 跟床上翻身来翻身去，我不眠不休地整整想了一夜。</p>
<p> 第二天早晨。</p>
<p> 几声清脆的鸟啼飘飘荡荡地在屋檐处溅起，忽地，乌鸦嘎嘎一声低叫把鸟儿们全吓跑了，扑腾扑腾闪动着翅膀飞向远处。</p>
<p> 推开屋门的我一阵哀叹，大清早就有乌鸦枝头乱叫，真晦气，弄只喜鹊来好不好？</p>
<p> 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子，嗖地丢向房顶，登时，乌鸦边叫边跑，离开了院子。</p>
<p> 走进北屋，爸妈已经在吃着早饭了，见我来，他们根本不拿正眼看一下。</p>
<p> 我也不说话，默默坐到饭桌前，拿筷子加了个馒头片吭哧咬了口——香。</p>
<p> “告诉你！”老妈眼角瞥瞥我：“以后要再让我看到你和月娥来往，你就别回这个家了！这儿没你的地方！”</p>
<p> 我火又上来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不回就不回！”</p>
<p> 我一转身，在老妈的嚷嚷声中走出了四合院，打了辆出租车，来到菜百黄金第一家。</p>
<p> 走到卖铂金首饰的柜台琢磨了一番，我细心地挨个审视着，最后，选中了两对铂金耳环，两条重量极足的铂金项链，和一个造型优美的戒指，刷卡付了钱，我提着包裹出了百货商场，转头又进了往东不远的大中电器。</p>
<p> 记得腰子说过，他大叔是跟这个大中当领导的，不过具体干什么我却记不清了，就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p>
<p> 上午九点十五分。</p>
<p> 做完了准备工作的我来到丰台大红门附近一栋年久失修的破板楼前。</p>
<p> 这边挨着大红门服装批发市场不远，很多卖衣服卖鞋的商家都是在这里租房的，弄得小区比较乌烟瘴气，乱乱哄哄。</p>
<p> 我找到三单元的门，上了二楼，咚咚咚，敲敲右手边的防盗门。</p>
<p> 咔嚓，里面门一开，“……咦，小靖，你怎么来了？”开门的是个中年人，也是我妈的弟弟，我舅舅，在一家不算很景气的服装厂上班，虽然副主任的名头听着不错，然而却没什么油水，月薪少得可怜，“……快先进屋吧，吃早点了吗？我让你舅妈给你做点？”</p>
<p> “舅舅好。”我换了拖鞋走进客厅，“不用麻烦，路上吃过了。”</p>
<p> “诶？小靖来了？”我舅妈带着套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拿着抹布，似乎再擦油烟机，“等会儿我腾出手来给你沏茶，把这点活干完的。”</p>
<p> 我忙道：“没事儿，您忙您的，甭管我，对了，也不知道您俩爱吃什么，我拿了点水果来。”</p>
<p> 舅舅埋怨道：“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你妈呢？”</p>
<p> “家呆着呢。”</p>
<p> 片刻后，舅妈也走到客厅，我们仨挨着在掉了皮的人造革沙发上坐稳，随意聊着天。</p>
<p> 平时的话，我不常自己一人来亲戚家串门，一般都是过年过节跟爸妈一块来，所以，舅舅和舅妈眼中泛着股狐疑的色彩，却也没多问，热情地招呼着我吃水果。</p>
<p> 我舅妈是个搞技术的，比我舅舅有能耐，月薪不错，但由于他们很会过日子，非常节省，以至于这个家看起来有点破破旧旧的，比如电视吧，现在我对面那台还是个二十一寸的小彩电呢，跟人家四五十寸的液晶电视一比，简直落后太多了。</p>
<p> 还比如，我舅妈从来不买首饰，全身上下也就一枚结婚戒指。</p>
<p> 我盯着电视上的一个谍战连续剧，问：“电视有点重影了吧？”</p>
<p> 不但影像稍显模糊，画面时不时还跳上一下，看得我有些眼晕，真不习惯。</p>
<p> 舅舅有什么说什么，嘴巴一努舅妈的方向，“是啊，我也看着别扭，说了几次了，可她不让换，舍不得，说留着钱以后给孩子做生意用。”</p>
<p> 舅妈看看他：“你以为我不想换啊？可钱得用在刀刃上，今天买个这，明天买个那，这还能攒下钱吗？”</p>
<p> 舅舅道：“换个电视能花多少钱？”</p>
<p> 舅妈瞥他一眸子，“现在商场里都是液晶的了，一台好几千，这叫便宜啊？”</p>
<p> “你不会买个寸数小一点的？二十一寸的液晶也有啊。”</p>
<p> “小点的也不便宜，如果是几百一千块钱，那我不是早买了？用得着你说？”</p>
<p> 砰砰砰，防盗门被人拍了拍。</p>
<p> “我去开门。”舅妈把手里的半个苹果塞进舅舅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手一边走到门前，把纸丢进垃圾袋，拉开门一看，“……您是？”我和舅舅的角度也能看到外面，那儿站着三个男的，其中俩人穿着蓝色工作服，手里抱着个大箱子，另一人穿着浅黄色工作服，背着个大包。</p>
<p> 一人道：“是您家买的电视吧？夏普四十寸液晶？”</p>
<p> 舅妈一愣：“……没有啊，走错了吧？”</p>
<p> 那人道：“不对啊，门牌号就是你家的呀？”</p>
<p> 我放下苹果赶快站起来：“对，没走错，就是这里，来来，您请进吧。”</p>
<p> “诶？小靖，怎么回事儿？我们没买电视啊？”</p>
<p> 我呵呵一笑，先把防盗门打了开，让三人进屋，接着，回头看向他们：“是我买的，本来送货和安装应该分两次，但我拖朋友打了声招呼，所以当天就送来了，对了，您这电视可以淘汰了，现在不是有以旧换新吗？能把旧电视抵钱的。”</p>
<p> 正往客厅搬电视的一人道：“对，以旧换新活动到明年才结束呢，那我们把旧电视搬走了？”</p>
<p> “等等等等！”舅舅和舅妈错愕地看着我：“小靖，你这是什么意思？”</p>
<p> 我一摊手，“我上回来，这电视看得我这叫一个晕，就想着哪天给您买一台，老看这个毁眼睛。”</p>
<p> 舅妈急道：“这怎么行，哪能要你们家破费啊。”</p>
<p> “不是我爸妈的钱，他们不知道，钱是我自己赚的，呵呵，我先买个关子，明后天您就明白了。”我帮着工人把旧电视搬到地上，“……先别说这个了，买都买了，账也结了，想退货是不可能的，来，舅舅，舅妈，您俩看看怎么样？喜不喜欢？”</p>
<p> 电视的包装被工人拆了开，舅妈讶然道：“当然喜欢，四十寸？太大了。”</p>
<p> 舅舅道：“夏普的牌子可不小，这得多少钱？”</p>
<p> “没多少。”</p>
<p> 半个小时后，屋里只剩了我们仨人，看着那台崭新的液晶电视，我微微一点头，大小正合适，插上机顶盒，画面也非常清楚。</p>
<p> 那边，舅舅舅妈对视一眼，舅妈道：“这么贵重的礼，我们可不能收，这是多少钱？我给你。”</p>
<p> “哎呀，一点心意而已，您就收下吧。”</p>
<p> “可是……”</p>
<p> “对了，差点忘了！”我一拍脑门，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在舅舅和舅妈疑惑的视线下掀开盖子，露出一对铂金耳环，“……舅妈，我看您平时不戴手链和项链，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不过印象里您好像扎了耳朵眼，喏，这个送您。”</p>
<p> 舅妈呆住了：“铂金的？你这是干嘛？”</p>
<p> 舅舅板着脸道：“不行不行，拿回去，要是便宜一点我们也不跟你客气，可这太贵了。”</p>
<p> 舅妈拼命往回推：“对，快拿回去。”</p>
<p> 我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进舅妈的手里，“您要在这么说，下次我可不来了？拿着拿着，没几个钱。”</p>
<p> 推脱了一会儿，舅妈终于叹着气收下了耳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唉，还真漂亮，小靖，那舅妈就谢谢你了？”</p>
<p> 舅舅砸了下嘴巴：“我姐家也不富裕，你瞧你，来一趟的还买这么多东西，这是……呃，是不是有事儿啊？”</p>
<p> 我笑道：“没事儿，我可还记得您小时候常抱着我逛陶然亭公园呢，有次我自己一人跑丢了，给您急得啊，满公园找我，呵呵，我挣了钱，孝敬孝敬您还不是应该的？”看了看表，我一抬屁股，“快中午了，我先回去了，改天有空我再过来，对了，我来的事儿您先别和我妈说啊。”</p>
<p> “吃完饭再走，着什么急？”舅妈道。</p>
<p> “不了不了，舅舅再见，舅妈再见。”</p>
<p> “唉，这孩子……”</p>
<p> 出了舅舅家，我下楼到街边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饭馆要了碗刀削面吃，面里没什么油水，拿筷子捡了捡，才找见两块小指甲盖大小的肥肉。</p>
<p> 我暗暗摇头，快速将面条吃干净，擦擦嘴，走到辅路的公交站牌前，坐上了往西三环开的车。</p>
<p> 花园桥。</p>
<p> 我站在一栋灰楼前抬头向上望望，一迈步，走进五单元，在三楼按了中间那家的门铃。</p>
<p> 叮咚，叮咚，叮咚。</p>
<p> 吱呀，门开。但让我意外的是，给我开门的不是我大姨或大姨夫，竟是我小姨。</p>
<p> “是你？”小姨下意识地打开门，“怎么来之前没打电话？”</p>
<p> “哦，就过来看眼，要是没人我就回去了。”我走进屋，“小姨，您怎么在我大姨家呢？”</p>
<p> “我俩上午去逛街了，买了几件衣服，就跟我大姐家吃的饭。”我小姨和小姨夫人都比较精明，工作不错，生活条件是我妈几个兄弟姐妹里最好的一家儿，而我大姨呢，性格随了我姥爷，比较朴实，家庭条件跟原先的我家相当，都不怎么好。</p>
<p> 里屋。</p>
<p> 大姨正手拿几件衣服看来看去，见我来了，她淡淡笑了一下：“你爸妈没来？”</p>
<p> “没，他们跟家看电视呢，咦，小茹呢？出去玩了？”我大姨是我妈家里最大的，但生孩子比较晚，以至于她女儿小茹比我还要小上几岁，正在上高中，挺腼腆的一孩子，跟我一样，不是特爱说话。</p>
<p> “她跟屋复习功课呢，等我给你叫她。”</p>
<p> “不用，没什么事，就是好长时间不来了，过来看看您，您身体怎么样？”</p>
<p> 大姨笑道：“挺好，都挺好，劳你惦记了。”</p>
<p> 小姨呵呵一笑，拍了我后脑勺一把：“这孩子，还挺会说话，怎么感觉你比原先机灵了很多呀？”没等我言声，小姨就不依不饶地开起玩笑：“怎么？就知道看你大姨？也不问问你小姨身体咋样？”</p>
<p> 我呃了一声：“可没有啊，我本来打算看完大姨再去您家的。”瞎聊了几句，不多时，我扫了眼一床的衣服，对大姨小姨道：“你们看衣服吧，我先找小茹待会儿。”</p>
<p> 大姨一点头：“去吧，晚上跟这儿吃饭。”</p>
<p> 小茹功课很不错，听说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那股子认真劲儿没人比得上她，也懂事，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才下苦功复习吧。</p>
<p> 总的来说，大姨家比我家可能还要清苦一些，有段时间，我大姨夫没了工作，就靠着大姨的那点工资养活三口人，那时，我妈还偷偷给过大姨钱呢，不过大姨没要而已。</p>
<p> 现在呢，虽然大姨夫又找了工作，但薪水不高，日子过得仍然有些拮据。</p>
<p> 小屋。</p>
<p> 文文静静的小茹正趴在写字台上认真学习，连我开门进来都不知道。</p>
<p> 我暗暗一点头，没忍心打搅她，轻轻坐到小床上。</p>
<p> 床比较旧了，还是那种木板式的，坐下去顿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p>
<p> 小茹吓了一跳：“哥？你什么时候来的？”</p>
<p> 我道：“刚到，打扰你学习了吧？”</p>
<p> “没有，我正好写完呢。”</p>
<p> 我把头凑过去一看，“……写作业？”</p>
<p> 小茹把本子立给我瞧，“……英语作业，老师让抄书两遍。”</p>
<p> 本子上的字迹娟秀极了，不过，却不是很清楚，我怔了一下：“英文字怎么断断续续的？”</p>
<p> 小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中的圆珠笔：“笔不小心掉到地上摔了下，可能滚珠摔坏了，没事，还能写，等水儿用完了再换，这是妈妈上星期刚给我买的呢，你可别和她说。”</p>
<p>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叹气，“换一根吧，模模糊糊的，老师怎么看你作业？”</p>
<p> 小茹看了看圆珠笔，惋惜地哦了声。</p>
<p> “来，坐床上来，有话跟你说。”我拍了拍身旁的空地，等小茹奇怪地坐下后，我把单肩背书包拿到大腿上，拉开拉锁，取出三个厚厚的信封，轻轻放进小茹手里，“这个你拿着，想买点什么买点什么，以后别怕花钱。”</p>
<p> 小茹呆了呆，小心翼翼地掀开信封口一看，“啊，这，这么多钱？”</p>
<p> 每个袋子里是一万元整，总共三万。我道：“自己收起来，花完了和我说，我再给你。”</p>
<p> 小茹急急把信封往我怀里推：“不行，真不行，太多了，我不能要。”</p>
<p> 我板起脸瞅瞅她：“让你拿着你就拿着！”</p>
<p> “哎呀，真不行。”小茹急坏了，干脆把钱扔到床上，“谢谢哥了，可我用不到钱的。”</p>
<p> “你学费不是钱？生活费不是钱？怎么会用不到。”我拿起信封再次塞进她手里，“听话，把钱收好了，我大姨大姨夫都挺不容易的，懂不懂？”见小茹眼眶一红，我道：“该考大学了吧？没事，以后甭操心学费的事，只要你好好学习，别给大姨丢脸，别说学费了，你嫁妆钱我都包了。”</p>
<p> “哥，我，我……”</p>
<p> “再得得瑟瑟的我可生气了啊！”</p>
<p> “生什么气？”门开了，换了身新衣服的小姨走了进屋，后面，大姨也端着茶杯进了来，把杯子往写字台上一撩，“小靖，喝水，嗯，怎么回事儿？兄妹俩吵架了？”</p>
<p> 小茹拼命摇了摇脑袋，一起身，赶忙把手上的信封递给大姨：“妈，这是我哥给的钱，三万。”</p>
<p> “钱？三万？”大姨面色一惊，和小姨一起诧异地看着我：“这是干嘛？”</p>
<p> 我摸了摸鼻子：“偶然间挣了点钱，呃，这个明后天您俩就知道了，现在暂时不能说。”</p>
<p> 大姨故作不悦道：“你赚钱也是你的啊，给小茹干什么，不行，拿回去！”</p>
<p> “大姨，您就甭跟我客气了。”</p>
<p> “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你们家也不富裕，哪能要你的钱啊！”大姨把钱又塞给了我：“心意我领了，但钱不行，赶紧拿回去！”</p>
<p> 我咂咂嘴，把小茹拽到我身边，不由分说地将钱交给她：“大姨，我又没给您钱，我给的小茹，这是我妹妹，我给点钱不行啊，小茹，拿着。”</p>
<p> 小茹苦着脸瞅瞅我，又看了看母亲：“妈，要不要？”</p>
<p> 大姨叹了口气：“……不能收。”</p>
<p> 我瞪眼道：“不用问你妈，钱是给你的，好了，话题到此为止，谁也别再说了啊，再说我真急眼了哦？”</p>
<p> 气氛一滞，几秒钟后，小姨捅了捅大姨：“小靖难得有这份心，您就收着吧，你家不是……”</p>
<p> 大姨叹息着在我身旁一坐，“……唉，我也不瞒你，最近刚给小茹学校零零散散地交了些钱，手头确实有点紧，这样，嗯，这钱……这钱算大姨管你借的，等我手头富裕了还你。”</p>
<p> 我翻了翻白眼：“都是一家人，说那个有意思吗？以后啊，有事儿您就说话，只要我力所能及的，绝对没二话，对了大姨！”说罢，我一把拽过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灰色细长条的盒子，掀开，露出里面的铂金项链，“特意给您买的，呵呵，您比我妈漂亮，戴上肯定好看。”</p>
<p> 大姨一懵，赶忙推着手躲开：“不行不行，我都老太婆了，带它干什么？”</p>
<p> 小姨惊讶地盯着项链道：“这是铂金的吧？哟，咱们刚跟商场看过，得七八千呢！”</p>
<p> 大姨被唬了一跳，更不敢要了。</p>
<p> 我也不多说，拿出项链死活给大姨戴在了脖子上，一看，“……嘿，真配您。”</p>
<p> “好是好。”大姨低头捏着项链为难道：“可太贵了。”</p>
<p> 小姨走过来搂着大姨上下看了看，附和道：“多好看呢，嘻嘻，瞧小靖对您多好，赚了钱先想着孝敬您。”</p>
<p> “呃，小姨，我咋听您话那么酸溜溜的呢？”</p>
<p> 小姨瞥瞥我的眼睛：“有吗？有吗？”</p>
<p> 我一摸包，从里面取出一条跟大姨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项链，在小姨呆呆的视线中，也给她脖子戴了上去，“呵呵，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知道您爱美，特意给您选了个时尚点的造型，您看看好不？”</p>
<p> 小姨顿时笑容满面，从兜里拿出面小镜子左左右右地照了照，“……好看，太好看了！”</p>
<p> “还有这个……”我又摸出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的戒指，一个里面放的耳环，“喏，都是孝敬您的，祝您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漂亮。”</p>
<p> 小姨吸了一口气：“全是铂金的！你可真敢买啊！”</p>
<p> “只要您喜欢，花点钱算什么？”</p>
<p> 她急哄哄地抓来戒指试了试，又让我帮她举着镜子，她则捏着耳环在耳畔上比了比，良久之后，小姨兴奋道：“好，真好，全是我喜欢的款式，哎呀，就这几个首饰，我一年前就想买了，但我们家那位非说太贵，不让我买，嘻嘻，这下如愿以偿了，小靖啊，我这人可不知道客气，谢谢了哦？”</p>
<p> 大姨踌躇道：“你花这么多钱，你妈知道不？”</p>
<p> 她？我心里哼哼一声，“不用告诉她，呃，暂时也别说我今天来过哦，刚跟她吵过架。”</p>
<p> 小姨眨眨眼：“因为什么事儿？”</p>
<p> “嗨，没啥，对了，我还得去趟姥姥家给他俩买点东西呢，先走了。”</p>
<p> “吃完饭再走啊。”</p>
<p> “不了，去我姥姥那儿吃，别送了，大姨再见，小姨再见，小茹再见。”</p>
<p> 所谓助人为乐，能帮助到大姨，能让小姨和舅舅开心，我心中自然也是无比的畅快。</p>
<p> 嗯，今天的任务基本完成了，现在还差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方要去了。</p>
<p> 角门南站附近的西马小区。</p>
<p> 这里是号称丰台区最大的住宅小区，商业设施虽说不咋样，但人是真多。</p>
<p> 走到35号院里的一栋粉红色楼栋前，上了一楼，将七八大袋子的营养品放到地上，伸手按下门铃。</p>
<p> “小靖？”开门的是我姥姥，一个对孩子很慈祥、对大人很严厉的老太太。</p>
<p> “姥姥，我看您来了。”我侧身进屋，把大包小包放到门厅边上，“这是给您和姥爷买的营养品，祝您和姥爷长命百岁，呃，您可别舍不得喝啊，这对您身体有好处。”</p>
<p> 姥姥笑容可掬道：“下回别买东西了，进屋吧，你姥爷出去遛弯买菜了，还没回来。”</p>
<p> “您血压怎么样？还高吗？”我关心道。</p>
<p> 姥姥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呵呵，好多了，吃药控制的挺好，你姥爷也没事儿。”我是姥姥的大外孙子，老一辈的人也都讲究这个，所以我妈家的这些孩子里姥姥当然最是疼我，小时候啊，有什么好吃的都往我嘴里塞呢，“……怎么一个人来了？”</p>
<p> 我道：“想您和姥爷了，就过来看看呗，嗯，家里有什么活儿没有？哟，地挺脏的呢，上回是我大姨最后擦得那次吧？成了，甭管了，我给您擦，这眼看就中秋节和国庆节了，得拾掇干净点，嗯，玻璃和厨房我也就事儿弄干净，您歇着，我先干活。”</p>
<p> “不用你，回头我跟你姥爷自己弄。”</p>
<p> “哎呀，就交给我吧。”</p>
<p> 我去厨房拿了块抹布，泡上洗涤灵水，开始做起家务活。</p>
<p> 过了会儿，电话突然响了，我想了想，对着客厅道：“姥姥，要是我妈的电话，别告诉她我在您这儿。”</p>
<p> “怎么回事？”</p>
<p> “待会儿再跟您说。”</p>
<p> “喂……玉梅啊？”嘿，还真是我妈，只听姥姥道：“……明天中午你请客吃饭？去哪……饭店？干什么？有钱烧的你啊……你姐和你妹他们也去？神神秘秘的到底干嘛……你不说清楚了我不去……好事？你要结婚了？”我姥姥这话差点让我笑喷了，“……你不结婚不离婚的请什么客？你那么点底子我还不知道……行了行了，知道了……要我去也行，就跟你家吃饭，让你大姐早点去帮你做，不去什么饭馆，我吃不惯……嗯，就这样。”</p>
<p> 我走到客厅，只听姥姥问：“你妈怎么了？非要请客，还不说什么事。”</p>
<p> 她大概是说中彩票的事儿吧，但我没提前透露，道：“明儿个您就知道了。”</p>
<p> “那你不让我和她说你在，是干嘛？”</p>
<p> 放下抹布，我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唉，我跟我妈吵架了，这家我是回不去了。”</p>
<p> 姥姥面色一紧：“说！”</p>
<p> 我惨兮兮地揉了揉屁股，“昨天您是没看见，我妈这叫一个打我，噼里啪啦的，差点没给我疼死，早上她还放下话了，说以后这个家没有我容身之地，让我滚蛋。”</p>
<p> 姥姥脸一沉：“她真是这么说的？因为什么！？”</p>
<p> “我谈了个女朋友。”</p>
<p> “你都这个岁数了，有什么不行？”</p>
<p> “她年岁比我稍微稍微大一点点。”</p>
<p> “那也没关系啊，哪有问题？”</p>
<p> 我哭丧着脸无辜地一摊手：“说的是啊，我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干，根本挑不出刺，可我妈就不依不饶了，非要拆散我俩，还打我，还骂我。”我往沙发上一坐：“……以后我住您这儿吧，家我没法回了。”</p>
<p> 姥姥顿时气得够呛，一拍桌子道：“反了她了！她崔玉梅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呼呼一喘，姥姥溺爱地握住我的手：“你别怕！回你的家！她崔玉梅要是再敢碰你一根头发！看我明天拾掇不死她的！”</p>
<p> “谢谢姥姥。”</p>
